肺腑之言被噎住,颜曼只能换成别的:“行,不示弱。你这副样子,对明天的比赛还有把握吗?”
“当然。”
*
话是如此,待到天亮,所有人的心里都没把握了。
沈如磐的腰浮肿得更厉害,起身都困难。总教练询问她的想法,沈如磐权衡下利弊,平静地说:“打封闭吧。”
两针封闭打下去,疼痛很快被阻断,但腰部以下完全没有知觉了,身体的一举一动都变得迟钝僵硬。
沈如磐已经没有时间细细体会差异,着即前往赛馆。
自由滑的分数决定最终的奖牌排名,故比赛更加激烈。花季少女们爆发出极强的求胜欲,俄罗斯、日本、加拿大、德国……依次登场的几国选手的分数咬的很紧,之后的人必须全力比拼,否则没有翻盘的机会。
过高的心理压力必然导致发挥失常。有些短节目成绩不错的选手,在自由滑崩盘,与奖牌失之交臂,一下场便难过得落泪了。
很心酸,很无奈。但这就是比赛,就是竞技。
沈如磐努力放松心情,不要想得失而是想自己的动作编排,然而木木麻麻腰和腿总是让她感到不适,乃至因此分心。
莫名地,思绪飘到了萧与时。
他是知道她所有动作编排的人。昨天的比赛,他是不是拿着动作衔接表一项一项对比,而后在赛后询问她为什么三三跳变二二跳?
忽然记起昨夜没有回复萧与时的短信,沈如磐赶紧翻找手机联系他,却发现他已关机。
庭审应该已经结束。为什么还关机?难道在休息?他不打算看她的直播比赛了吗?
沈如磐努力让自己不要分心,偏偏在如此特殊的时刻,她十分希望和萧与时通一通电话。哪怕他用低低淡淡的嗓音对她说一句“别紧张”,她的心也会随之充满安定,而不是现在这样,内心纷乱复杂,既充斥着不可控的荣辱感,亦是不允许自己在最后一战留下任何遗憾。
沈如磐深吸口气,上场竞技。
音乐响起,是咏叹调《春风何必唤醒我》的下半段。
舒缓的前奏提示维特坠入爱河。很快,音乐旋律变得忧郁悲伤,那是因为绿蒂阴差阳错成为他人之妻。
维特在爱情的世界里惨败,不得不转移注意力,寄希望成就一番事业。偏偏贵族阶层迂腐保守,他不断遭到排挤。
他觉得自己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像个废物。
其实,沈如磐何尝不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糟糕的身体、急剧变化的环境、再怎么苦苦追求也无法挽回的体育生涯,种种失落她都经历过。她的初心和纯真也像维特那样被现实打击得一塌糊涂。
与疾病作斗争的意志,于日复一日反反复复的折磨中被吞噬了大部分,只留下疲惫不堪。
想放弃吗?想。
可是喜欢的东西不多,花样滑冰便是唯一,等同于她的生命,她怎么能够放弃?
音乐旋律越来越沉痛。那是少年维特对人生感到绝望的挣扎,也是沈如磐经历过的挣扎。她用激情和力量做积蓄,先后完成了3周、3周接2周、3周再接3周等几组又高又远的跳跃。冰刀接连搓起雪花飞扬,生动地体现了咏叹调波澜起伏的艺术情感。
观众们远远凝望着她精湛的表现,却无人知晓她腰部以下完全木麻。
音乐过渡到副乐,旋律变得空灵悠扬。那是少年维特产生了幻想:他和心爱的绿蒂在一起。
沈如磐体会过爱情,亦因此她根本无需刻意表演,维特对绿蒂缠绵的情愫便从她指尖轻抚脸颊的动作、从她眼角眉梢的神色变化中细腻地体现出来。
其实,这也是沈如磐对萧与时隐藏的情意。
从初次见面时的针锋相对,再到后来无话不谈的亲近。那一次又一次不期而至的接触,都是她情难自控喜欢上萧与时的过程。
她比维特幸运,因为经历了那么多的打击,现实世界里仍有爱人对自己付出真心。
如果说还有什么不满足,只剩下萧与时受手术风波牵连,不能来现场观看她比赛这一个小小的遗憾。
萧与时此刻在做什么呢?是不是通过电视屏幕遥远地看着她的表现?他肯定不知道,本场比赛既是她献给自己,也是献给她和他共同经历过的柏林时光。
沈如磐一想到这里,那双澄净的眸子透出柔软的笑意,脸上的神色也愈发温婉多情。她在冰上的滑行舞蹈没有任何停顿,包含了许多利落流畅的转体,力图展现对往昔美好瞬间的“追忆”,也营造出无拘无束、自由酣畅的艺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