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雨水便沾湿了她的眼睫。
她抬眼,便望见几块崭新而简陋的墓碑挨挤在一起,隐隐约约,远方还站着一个人。
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对方有些警觉地侧过头。
洛书文?
洛书文抬眼,见到对方是剧院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妹妹,还是认认真真地打了个招呼:“小姐,还记得我吗?我是洛书文。”
“洛少将吗?你好。”苏忆歌有些发愣。没有想到,他也会来。
她无力地回应了一句,便转过身去。
洛书文有些无奈地垂下眼,看着她放下手中的白花,看着她祭拜,看着她缓步离开,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雾蒙蒙的雨中。
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悲凉。
洛书文轻拍墓碑,莫名有种“恰似故人来”的伤感。程山绘是为了自己的信仰牺牲,应该算得上死得其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多愁善感。
罢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离开吧。
洛书文刚迈出第一步,对面突然走来了一男一女。
凌季南和杏年……他们来干什么?
洛书文警觉地竖起耳朵,侧耳倾听。
“亲爱的,你不是一直想回国吗?现在已经有了这个机会,为什么……”
“不错。可是你怎么办?依照上级的命令,你就要去往台湾了。”
“我……”凌季南垂下眼,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哎?洛少将,你怎么在这里?”
还是被发现了啊。
洛书文从墓碑后走出来,朝二人挥挥手。
“凌大夫,伊维妮娅小姐,上午好。清明了,我来看看我长眠的好友。”他低头苦笑,也实话实说了。
“洛少将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凌季南歪过头,露出纯洁无瑕的笑容,“你手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
“凌大夫妙手回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洛书文抬手瞥了一眼伤口,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洛少将,今晚有一个饭局,您去吗?”杏年挽住凌季南的手,声音依旧沉稳温和。
“不了,如果有人提起,就说我工作忙,没时间。现在,我只要做好上级派给我的任务就好了。你可以说我不懂人情世故,只是我觉得没必要。”洛书文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抹掉了脸上的雨水。
“洛少将。”凌季南眨眨眼,一脸认真地劝导,“上次会议,上级又和我们提起了你,说这是您第三次向他写这样颠倒是非的工作汇报了。您虽然工作能力强,但也不要不会变通,墨守成规啊。”
“可笑。你说的颠倒是非,是指某些官员搜刮民财,抢夺物资吗?这是事实,不是谎言。”洛书文抱着胸,神情依旧高傲,“我在最迷茫的时候,是师父带我去了军统,是三民主义拯救了我的思想,让我有了人生方向。我不会恩将仇报。但我承认,现在军统内部腐败不堪,整个国家极其混乱。我会铲除对党国不利的因素,所以我更不会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放任不管!”
“若是只有一个理想主义者,他不会因为他的行为而改变周围的人,周围的人会视他为敌。”凌季南惋惜地垂眸苦笑,“洛少将,你有此等追求,在这个位置工作,确实屈才了。你为何不放眼向外部世界看看呢?”
“凌大夫,您这是何意?”
“其实,您知道军统的问题出在哪里,并且,您自己也有想拯救党国的倾向。例如,一个多月前,您没有杀程山绘先生,并且放他出了集中营,上个星期,您把自己所得的钱财救济贫苦人家,前几天,您找我来医治被特务打伤的平民,您从未私吞公款,且除了上级指派的任务外,其实您并不是特别想伤害别人,不是吗?”
“住嘴,别胡说八道!”洛书文懵了一阵,手一下子扬起来,却始终没有挥下去。
“洛少将,我不过一名不足挂齿的医师罢了,在军统工作只是为了保护家人,并非背叛者。放心,我过不久就会去往台湾,你的事情,我不会报告上级。互相保密,对你我二人都好。只是,铲除不利因素并非你迫害他人的理由,而你追求的自由民主也不在这里。”
“而且,我想在此提醒洛少将一句——生命绝非儿戏。抛去党国身份,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讲,生命,比什么都可贵。请珍惜它,无论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