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海月。”
“海……月。”他费力地用西洲话读出这两个字,却笑了起来。
“我从没见过你,倒觉得你和一个人很像。”
海月坐到了他身边,笑着问道:“谁?”
“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只不过是他每次给我送吃的来,总是不断地提起那个人——她有这世上最美的笑容,还有一对笑起来像月牙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爱笑呢?”
“你的声音里都带着笑。”潮戈盈笙认真地说道。
“那么……他是谁?给你送吃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把你放在树林里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他是谁。就是他,他是个坏人,也是个好人。”
海月轻轻蹭了蹭他眼前的纱布,道:“他伤了你的眼睛,你还觉得他是好人?”
潮戈盈笙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算的。他救了我的性命,我的眼睛是被黑沙漠里的风沙侵蚀,不得已他才动手的。”
海月心中微微一动,又问道:“那你曾见过他长什么样么?”
他摇了摇头:“他半边脸都烫伤毁容了,另外完整的半边脸被他用面具挡住了。”
她笑了笑,道:“你又骗我了,哪里会有人把毁容的那半边脸露出来,把好的半边藏起来的?”
潮戈盈笙认真地对着她的脸,说道:“我不骗你。我曾仔细看过,他藏起来的那半张脸其实生的极好。”
海月低头笑了笑,眼睛却猛然看到潮戈盈笙手腕上戴着的银色发绳,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将她完全击垮。
潮戈盈笙并没有看到她如今的神情,只顾自己滔滔不绝地讲着。
她默了半晌,终于艰难地打断他的话,轻轻拉起他的左手腕,问道:“这,这是他送给你的?”
潮戈盈笙歪着头道:“是啊,很漂亮对吧,在晚上都能看到银色的亮光。你若喜欢,我就把它送给你,反正我也不爱扎头发。”
随即他便将那根发绳褪了下来,轻轻放到她的手心里。
那根小小的发绳,如同一块烙铁一般滚烫,烫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的小师兄,那个宛如璞玉一般的少年,如今竟成了旁人口中那样潦倒,可怖的模样。
“月儿,我会用尽我一生一世,照顾你,保护你……”
他是那样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却对着年幼的她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使她一直铭记至今。
一滴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潮戈盈笙的小臂上,他一阵慌乱道:“海月姐姐,你怎么了?”
她摇着头,试图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被她吓到的小男孩,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无边的痛苦几乎像沙漠一般把她掩埋,埋在最深的地方。
这时,江央坚赞从议事厅里走了出来,刚好看见泪流不止的海月。他迟疑了片刻,轻手轻脚地走到潮戈盈笙旁边,将他稳稳抱起,走回了内室。不出一会儿,他便走了回来,径自坐在海月身边。
他什么都没问,只陪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她。
她终于慢慢止住了泪水,低眉叹了一声,轻声问道:“你怎么什么都不问?”
“那我可以听些什么?”他说话一如往日的温吞,话音里更多些许怜惜。
海月停滞了片刻,张开握紧的右手,里面躺着一根小小的发绳。看起来虽有些普通,细细一看却发现是用银线一根根织起来的,针脚极度细密,在阳光下散发出温柔的光芒。
“很漂亮的发绳,是你做的么?”
“是。是给我的小师兄。”提到“小师兄”这三个字,潮戈盈笙口中那个毁了半边脸的男子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里。她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他……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盈笙说的那个黑衣人,或许就是我的小师兄。他只有十九岁……师父宠爱他的程度,几乎都超过了我……”海月惨然一笑,眉眼里尽是哀伤。
“对不起。”江央坚赞看着她的眼睛,只说了这样一句。
海月没有回答他,只看向他的眼睛里未曾寻出丝毫怨恨。
“普错,自幼就没有养在父母身边。也许这么多年,我自以为给了他最好的生活,可是从没有关注过他的心。他是个被诅咒的孩子,他自己便也没有把自己当做普通人。这些年他做了很多错事,可是但凡没有伤及人命的我都不曾干预。没想到,还是害了他。又间接…...伤害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