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小丫头轻盈地跃上窗棂,正要离开,末了那身形顿了顿。
只见她拿出钱袋,里头只有三两银子。
小丫头纠结地看看银子,又抬头看了眼衣衫不整却依旧面无表情的少年,还是捻了银子,伸手一弹,“喏,只有这么多了,先拿去用着。”
少年下意识伸手接住,她明明没用几分内力,那银子就已经弹得他掌心生疼。
他还没和她计较她交公粮般的语气,小丫头轻灵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
只留下一句,“我师父说,只有你足够强大,才能叫黑的变成白的。”
冬春之交的夜雨急疾冰寒,带起地面的寒意侵入鼻腔,连室内炉火也不能抵御。
只是那夜教坊的脂粉香,换成了如今她身上幽幽的暖香。
楚碧城睁开眼,入目便是沈无心优美的下颌曲线。
沈无心看他醒了,低头看他,猫儿眼带笑,手上的白羽毛依旧在他耳边转着。
楚碧城看着她,忽然道,“有人用一根羽毛,就能杀了对方。”
沈无心愣了一下,继而弯唇笑起来,抖抖给他扫耳朵的羽毛,“这不也是杀了你吗?”
羽毛摩擦的声音让人脊椎一阵阵发麻,十分容易彻底放松下来。
楚碧城闭上眼,发出“嗯”的一声回应她,充分体现了一只妖孽到达顶点的状态。
沈无心手抖了抖,楚碧城闭上的眼睛睁开,眨眨眼催促她,她才伸手盖住他的眼睛,捻着羽毛梗子继续扫。
等她拿开手,楚碧城的眼睛闭着,看起来很乖。
沈无心嗅着他身上的冷香,恍惚觉得刚才沈冕的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外面的追兵和禁军似乎离她很远。
至于双鹿图、清镜书院、明月山庄什么的,就更是遥远不可捉摸。
想着想着,沈无心脑袋往前一倒,手松开,羽毛落在了地上。
睡着了。
沈无心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看着桃粉色的轻容纱帐顶,她恍惚了一瞬,条件反射地拥着被子坐起来——这是被抓了?
楚碧城呢?她辛辛苦苦跟着他,就这么让他溜掉了?
沈无心看着这轻纱重重、暖气充足的闺房,唔,不像是囚犯应有的待遇啊。
似乎是感觉到她醒来,一个眉目娇妍的女子团扇掩面,循声而至。
她身着齐胸襦裙,外披桃粉袄子,依稀可见襦裙胸前画着一簇桃花,和这室内的装潢十分相配,显然是闺房的主人。
“呀,小姑娘醒啦。”女子侧身在她身边坐下,画着桃花蔻丹的手搭上她肩膀,身子柔弱无骨地倚过来,“他把你卖给我啦,小东西以后就跟姐姐走吧。”
沈无心看到那团扇和桃花,再看她胸前桃花依稀连成的“梦”字,“你是四梦中的哪位?”
“哎呦,死相。”女子团扇朝她娇嗔地一扇,似是羞涩般道,“你看哪里啦。”
“‘朱唇一点桃花殷,宿妆娇羞偏髻鬟。’”沈无心细看扇面上的字,道,“你是柳梦汝?”
“你这小东西倒是眼尖,不知你师父是怎么介绍的我?”柳梦汝团扇放在胸前,打量着她,“你这么冷静,倒是出乎我意料。”
沈无心从床上下来,似是悠然渡步,把攒紧的手心藏于袖中,“家师并未提及,只是四梦艳冠江南,无心闲时听说过罢了。”
她刚刚醒来时,一时乱了分寸,忘了她师父“食梦仙”这个头衔的来头。
要论关系,这柳梦汝该十分讨厌她这个弑师仇人的徒弟。
她居然还点了出来。
至于楚碧城,沈无心走近窗棂,看了眼楼下,才蓦然回首,和柳梦汝道,“他要交任务,必定会亲手来,绝对不会把我转卖他人。”
这里是四楼,无怪她一看就眼晕。
毕竟现在不是那个能随便跳窗的人了。
“这么信他?你不知道这人出了名的随心所欲?”柳梦汝步步逼近,虽然面上带笑,心里已经动了杀机,“你一无所有,怎么这么笃定呢?”
“身外虚名,不要也罢,光我沈无心,还不够贵吗?”沈无心意有所指地回看她,身后就是窗户,习惯性地想纵身下去,手撑上窗棂感觉到沉重不听使唤的双腿,才想起她现在没法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