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荼便开朗得多,自顾自便能表达无余。
“而且你总是跟我说这话,我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她坐在床沿边垂首揪了几把裙侧,语声渐微,“不过好在我现在就算不想听也心情不错……”
再待准备取外袍的陆煦自月夜中摸索着起身,便突然见她一张脸凑得老近,仿佛时间又退回刚才惊醒时的四目相对,有瞬间的叫人无所适从。
近在手边的外袍突然被纤手捧住,他蹙眉看她月夜中依旧精致的五官,片刻沉寂于她唇角依旧浮现的弧度。
末了还是不禁问:“怎么了。”
“没什么,”白荼吁了口气,再抬头后则语带了明显的执拗,“只不过我觉得,我既然都答应在你身边留一辈子了,那我想去哪儿,你也都不能不去。”
陆煦这头都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的神秘笑容便因倾身而放大,一双脂玉手臂舞动起唯美的手势,迷惑的白光便呈雾气般弥漫,刹那间困倦亦席卷而来……
山海及平原间人群来往密集的宽阔道路,在乐曲和人声鼎沸中热闹非常。
游船如小叶般悠悠荡漾在海上,只是临近陆地时加速了许多,微微颠簸间也令沉睡了许久的男子睁开眼眸。
不过第一眼所见的仍旧是熟悉的女子面庞,待意识到大半个人都几乎枕在其怀中时更觉错愕,而白荼也任他赶紧正襟危坐,任他察觉四周形势不对,却也没有立即远去。
船只靠岸,白荼抢先付过钱并跳上岸去,陆煦不得不在船夫拉接下一拨船客时也跟过来,放眼左右还有许多艘类似的小船,眼下风平浪静,正是码头叶子船繁多的时候。
再看岸上拥挤于码头及集市街道间的人群,蓦然停驻了脚步。数年未涉入这般场景,突然不知是该喜该惆怅。
倒是走出许多步又扭头折回来的白荼咧嘴一笑,冲他直截拉了手臂便往前带:“不用杵这儿看了,走——”
力道大得他不得不跟着小跑,沐浴在阳光里接触喧闹和热烈。
海市,齐地等周边多国沿海百姓盛行的日子,每每到来,数以百计的海港便自成节庆般热闹非常,不仅商品琳琅满目,买卖的宝贝也大多取自海洋及岛屿,新鲜至刚采摘的精美珊瑚树,又或者风干晾晒的稀有海味,再到海渔女杂技或巫艺表演,一切都无不离题于沿海百姓的靠海依存。
“啊……这个这个,给我包这个,还有那个饵饼!”
每到上陆进集市,白荼便必馋嘴起鱼糜干,现在自然也不例外地大吃起来,一路买着东西走走停停,见身旁的男子也在悠悠跟着看这看那,情不自禁便自任了向导,于四面讨价还价的嘈杂中还扯嗓子介绍这介绍那。
“这是海市,海市知道吗,你住了那么久宫里肯定不知道。”
“这些伏羲琴都是上好的鲸骨做的,我之前想跟人家讲价钱来着,可又不知道你缺把几弦的,要么看你自己选。”
“那些是祭祀海神娘娘的舞戏,她们跳得好,只是唱词我听不明白。”
“怎么样,这个好吃吧,别走啊……掉地上可惜……”
送去陆煦嘴边的虾仁饵饼蓦然掉了一地,白荼万分惋惜又无措地看看地上,又跟着他挤进下一簇人群。
当年陆煦尚居宫廷,还是皇子时便以文雅及才情著称,白驹过隙,而今人虽在病弱和故步自封中迟钝,爱好却总归没变,赏士人海绘,或同人比十步间观潮作简诗,又或抓了柄长螺剩料坐在阳光下打磨成形状怪异却发笛音的物什,低垂于作品的目光久违地认真仔细,而白荼也坐在一旁静静看,末了再接过那即兴成品的东西胡乱吹奏。
时间过得倒也快,正午的日头毒辣了些。
虽不如身旁女子的贪嘴,但总归饿起肚子的陆煦走得越发慢,最后终于停步不前,同白荼扭过头来目光相对时,依然回避于直接开口而左顾右盼,面色窘迫得极不自然。
身后男子一直停在面点路摊边,白荼这才一拍自己额头,蓦然感慨自己光顾着吃零嘴,连带着的这一凡体都没照顾到。
不过陆煦平时养尊处优的体质哪里能沾路边简单的食物,于是她当即目定了不远处的食楼就将人领去。
一碗民间简单不过的海味馄饨,只需一点油盐,馅料便自溢鲜美,末了还品汤拭嘴,陆煦头次吃得如囫囵吞枣,奇怪的是那明明容易失态的进食速度,还能保持优雅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