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彤却仿佛不懂他的心意,彤日之晖便似游云一般,随风而至之时,便已随风而行,冰雪之色却更甚,她咬着嘴唇,尽力不让泪水涌至目中。她却已无力让自己转过身去,背对着云水,她虽不敢望着他,她的余光,却仿佛不肯淡去的夕阳之辉,流照于碧叶之上。她只觉得自己的泪水积压在胸口,便似涨潮之水,在心头越升越高。云水的目光便似那暖人的晚风,在某一处暗影之中,温柔地漾动着清波。
“你若离我而去,便不过是多了两个孤魂罢了。”云水暗自将灵力调息一周,此时灵力便仍未归正,却已不似先前般在灵府之内窜流无序。他心知若是此番放走了穹彤,欲求他日再续情缘,只怕更有诸多牵绊,单是分别之时那不知何时相绝之绵绵相思之苦,他便自觉难以捱受,他平日里虽不喜受扰,只觉得一人修灵方为清静,此时心中有了情意,却觉那般日子便是半刻也难熬。是以心头便只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时便是尽着自身之力,亦要将肺腑之言畅吐。
穹彤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坎上像是中了一箭,鲜血汩汩而流,心中虽觉痛彻,却亦有一种通畅之感。她便似痴了,只怔怔地,既像是忘了接话,又像是不知该如何接话。
云水见她这般神色,又是窃喜又是心疼,便不忍心再拖着话,只想着尽快解了她的心结,好让两人都脱了困,他便哀哀叹了一口气,道:“情之所钟,原也是无可奈何。徽洛姑娘的孩儿,怕不是她舍命相救之人的吧?”
“你,你怎么知晓?”穹彤一惊间灵眸圆睁,定定地瞧着云水,像是要从他的面目之上立时便寻出缘由似的。
云水又叹得一口气,面上满是惋惜怜悯之色道:“若她救的是孩儿生父,又怎会将孩儿托付于你,而不是他父亲?”
穹彤朱唇轻启,欲待以徽洛之言反驳,心中却甚是心虚,便亦不摇头亦不点头,只默默听着。
云水也只顿了一顿,便接着道:“她夫君若是情深,虽则见孩儿难免不思其母,可孩儿若在眼前,总是慰藉,比之骨肉分离,且那骨肉乃是心爱之人所诞之儿,两痛之中,孰轻孰重?”
穹彤听到此处,也是叹了一口气,这一声慨叹,却不知是为了徽洛,还是为了自己。她的心中却像是有一缕秋风拂过,忽生了微微的舒爽之感。
云水的语声,便像是随着她心里的那丝秋风,缓缓流至她耳边,只听他道:“相遇相慕,本是天命地运,不可强求,你我既有这番际运,又怎忍轻易抛舍?”
☆、心意难改
穹彤心内已自松动,她身上的千斤重负,她已想放下,她此刻方觉疲乏已极,一思只待自解所缚,便可身轻如燕,心中便忽觉安适之至。便如柳枝轻点湖面,她的唇边微微漾起一点笑意,只这一瞬,她却忽觉心中仿佛火光一闪,那火光之中映现的便是分别之际所见凝雪那苍白的面容。平日里风姿卓然的少年郎,竟忽然成了这般憔悴形容。穹彤竟恍惚觉得便是自己,毁玉成石,罪不可恕。她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这头本该是轻轻一点,此时却暗暗垂了下去。
云水目中渐渐灼热起来的火光,也跟着暗了下去。
风行来一遍,游走一遍,离去一遍。。。。。。。风又行来一遍,游走一遍,离去一遍。。。。。。
不知风来了多少回,又走了多少回,穹彤终于缓缓站起身,她仿佛风中那垂柳的枝条一般,既看似笔直而僵硬,又无骨无根般随风动摇,她屏住呼吸般,凝心尽力地朝云水望了一眼,那莹莹双目中满是眷恋,亦满是决绝。她目中虽是深情款款,愁绪百般,她却只望得一眼,那目光便似飞鸟过湖一般,虚虚一晃,便已了无踪影。她一言不发,紧紧护着怀中的孩儿,发足便走,她此时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虽仍是袅袅婷婷的柔柳之态,脊背却挺得笔直,将全身之力灌在一双脚下,只顾往前奔去。
云水望着她的背影,知她心意已决,自己再难相拦,目中泪水便如流水一般,他便边瞪大了眼睛,边不停拭着,只怕眨眼之瞬,她便已然消失。他只觉得穹彤体态袅娜,便似柔花遇春,英姿飒爽,却似朔风紧急,他的心中又是柔情如丝,又是急痛如石,又是纠缠又是重捶,只逼得他握紧双拳,将自己的身子撑了起来,仰着身子往前探望着,直望得她的身影,如风一般,消逝无踪。眼见佳人已去,不知何日可见,再续情缘更是难以寄望,云水的灵府间便觉烈火烹油一般灼痛,口中便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