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简可以抹去,把秘密藏在心里。”她话中有话地答。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她的心境。那菱形倾斜的文字,的确深藏她的秘密。
他真傻,早该料到,原来她一直教授他女书并非为藏宝图,而是为了这个——
这竹简上的文字,墨迹仍在,阳光下,他发现了难以置信的内容,是她留给他最后的纪念。
他瞠目,照她所说的排序之法默默念诵,这一刻心情如海上波涛,汹涌激荡。
瑜……今晚的月色跟那夜一样柔和,我从公主府出来,没有乘车,一路就这样步行,看到不知名的小巷旁,种着一片美人蕉,我想起长平公主没搬来之前,我们在一起的平静时光。每天你从宫里回来,经过花荫下,总会驻足地望着我,而我会假装没有发现,或者会还以微笑。为什么你会驻足?难道对我早已产生好感?
原来她早注意到这件事,他还以为这是自己的秘密。
她说得没错,不知何时,或许从久远的某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能将她从心中抹去,感情在利用中不知不觉产生,挣脱了他的操纵,无尽蔓延……
男人千万不要假意接近一个美好的女子,因为终会因她的无可挑剔而爱上她。
长平公主与我立下赌约,然而,我心中却有恐惧,毕竟她曾经与你那么亲密,我却仍是咫尺之外的人……我猜,你忘不了酒醉的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就算浓情已逝,依旧对她负有责任。不要问我如何知晓,这个秘密我比谁都清楚,胜过长平公主本人——
她什么意思?那夜的一切她如何得知?为何比谁都清楚?
电光石火,薛瑜瞪大双眸,意识到不可思议的真相。
难道……难道……没错,他早该猜到,在他亲吻她的时候,在他拥抱她的时候,他就该察觉那嘴里的甜蜜、那盈握的纤腰,那夜绝非媺娖。
还有,那无可替代的气息,像午夜幽昙,刺激着他的欲望,给予他麻醉般的抚慰……这一切,都是媺娖没有的。
为什么她从不对他提起?是在等待有朝一日他的幡然醒悟吗?
无奈,他辜负了她,直至分离,依旧沉溺在错误里,无法挽救……
倘若此次赌输了,也许会恨你,但我想,终究有一天会原谅你。因为你就像我独自穿越阡陌长河时看到的星,多年以后,当所有的痛苦怨恨消逝,我终究会记得天边那抹明亮,在孤寂寒冷的夜里,给过我慰藉……
竹简沉甸甸握在手中,薛瑜强抑泪水,生怕弄湿了墨迹,消褪这最后的纪念。
但他还是濡湿了衣襟,因为实在无法遏制这难耐的悲哀。所谓男儿有泪不轻掸,只是未到伤心处。
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她!哪怕找寻一辈子,亦要得到她的原谅,世上再无人像她这般美好,亦无人再像她这般深爱着自己。
只是,他该去哪里寻她?聪明如她,断不会再暴露自己的踪迹……
半夜里,雨疏风骤,薛瑜忽然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
“公子,公子,”小翠禀报,“公主府来人,请你去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这个时候差人来,必是出了什么严重的状况。
“听说公主小产,才五个月胎儿就滑了,御医已赶去了,说是血崩……”
血崩薛瑜不由得愕然。
迅速起身披衣,驾了马车,亲自赶至公主府。
一到公主府,只见院里灯火通明,奴婢御医忙成一团,周世显已然吓傻,瑟瑟坐在偏厢里不敢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薛瑜沉着上前,问御医。
“公主自从怀孕后,就抑郁不快,每日不进食,只喝药……”御医摇头道,“我等实在无力回天,恐怕今夜公主她会……”
会怎样?丧命吗?
虽说她已不再是他最爱的人,但念及旧情,仍让薛瑜悲从中来。
“薛公子,公主一直问起你,说你一到,就立刻进房。”御医代为传话,“快去见见她吧,至少最后一面……”
他难过哽咽,轻轻掀开帘子,看见朱媺娖躺在帐中,脸苍白得像雪一般。
“瑜……”她努力睁开双眸,露出微笑,向他伸出一只手。
他默默踱过去,握住她的柔荑,竟觉得万般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