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客人要您亲自去送,说有些关于养花护草的事情,想向您请教。”伙计答道。
亲自?做了这么多次买卖,头一回有如此要求。
不过,若通过她的传授,天下多一个人学会爱惜花草,亦算功德一件。
命伙计备了马,将花盆搬上车,跟随着来到一户朱门大院中。
她在镇上这么久,从不知道这里建了新居,迁来新的主人。
只见庭院里芳草茵茵,雅致优美,一看便知主人的品味。
“姑娘请在此等候,我家主人一会儿就到。”管事恭敬道。
楚若水颔首,静静伫立一旁。只是越看这四周,心里越发感觉有异……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假山,那飞檐,甚至那翠绿的竹帘,一切的一切,为何与当年薛府的用度一模一样?
薛瑜本是皇商,天下的东西,凡送入宫中的,皆要先过他的手。换句话说,有时候,他的吃穿用度比皇家还要好,还要讲究。
难以置信,这小镇无名之氏竟能比得上薛瑜当年的气派……
“姑娘,这边请,我家主人在书房等着呢。”管事通传之后,急急回转迎她,“不过,主人眼睛不太好,怕见光,所以屋内或许会有些暗,请姑娘见谅。”
楚若水颔首,并不介意,跟随对方穿过蜿蜒回廊,来到湖边阁中。
她猛地驻足,心下狂跳,一种奇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样的感觉,惟有当年与薛瑜相遇时才有。每一次当他靠近自己,她总能心有灵犀。
是他吗?他终于寻来了?
可他是如何找到她的?这偏僻小镇,世间无数,找到这儿比海底捞针还难吧?
管事掀起帘子,只见屋内坐着一人,白衣清逸,一如当年……霎时,她泪眼婆娑。
“主人,花肆掌柜的来了,您有什么话尽管问她吧。”管事禀报。
“掌柜的,特意请你前来,只因有一事要请教——”薛瑜微笑道,嗓音低醇,亦如当年般温和。
他没有认出她吗?屋内虽然光线暗淡,还不至于认不出她吧?
楚若水瞪大眸子,好半晌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他、他的眼睛……
原来管事并未说谎,他的双目果然有疾,从前的炯亮已不复存在,僵硬注视着某个方向,半垂眼睑。
为什么会这样?被清军的炮火所伤吗?分别不过两年,却如隔了一世。
“公子请讲……”她强抑哽咽,不让他听出自己的声音。
“掌柜可知道美人蕉如何养护?”他问。
美人蕉?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记得当年的故事?不能忘了她,给她自由吗?
“公子府上的美人蕉怎么了?”她淡淡地道。
“不知为何,长了黑斑,像是血泪一般,让人看了揪心。我请教了许多人,虽然延长了它的生命,却仍然半死不活的。”
“如此无可救了,公子不如将它们尽数拔去,省得牵挂。反正天下花草无数,胜过美人蕉者何止千万,公子何必单恋它?”她话里有话,似在劝告。
“不,我舍不得。”他却执着,“这是我挚爱的女子所种,我总幻想着,有朝一日她若回来可以看到——”
挚爱的女子,是指她吗?呵,这样的形容真让她受宠若惊。
为何从前不曾表露?在他们还相爱的时候,在他们本该幸福的时候……
“若公子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那美人蕉也活不了这么长。”楚若水强迫自己狠下心,冷冷回答。
“不,我会等。她一年不归,我等一年,一世不归,我等一世。美人蕉若枯萎了,我替她种上,”他深切道,“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感动上苍。”
她终于忍不住,转身过去,悄然拭泪。
“掌柜的,你怎么了?”他仿佛听到了她的隐泣,脸色微变。
她不答,因为喉间凝噎,无法回答。
“若水——”薛瑜缓缓站起身,伸出手去,“是我——”
她不能再傻站着了,不能再面对他……一言不发,她扭头便走,在自己决堤崩溃之前离开这儿……
“若水——若水——”他向前一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