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薛瑜站在山岗上,望着暂时宁静的夜色,对于这些传言,皆一笑置之。
他领军叛乱,并非民间传言的那般简单,什么爱恨情仇,不过表面浅谈。
他为的是一个承诺,一个从十六岁开始就立下的誓言。做为男儿,在若干年后,遭受了诸多误解与诟病之后,他终于以实际行动,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决心。
无论成功与否,至少他做过了。不为什么大明大顺,不拘汉人与满人,所谓不平则鸣,他争的,是天下苦困百姓的希翼。
在坚毅隐忍中潜伏,在温和微笑中还击,白衣翩跹的男子,非云柔弱,而是有着无形的阳刚。
虽然起兵的结果不如万众期待,但他已全力以赴,无怨无悔。
“大帅——”张昌冶匆匆而来,禀报军情,“探子来报,三十里外,发现清军足迹,大概已追踪而来,此处险境,无路可退,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该来的迟早要来,”薛瑜道,“我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河北一役失利后,他率领残军,南撤到此,一如当年楚霸王垓下突围,退至乌江。
这一刻,他终于可以体会,崇祯帝自缢、李自成自刎时的心境,假如今夜难逃劫数,他会借监前车。
“大帅,切不可丧失斗志,”张昌冶道,“两军对垒,胜败难料。”
“军中不缺斗志,缺的,只是天时。”他缓缓回答。
起兵的最初,他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知道满清强大,以寥寥明朝志士,断不能敌。况天下百姓已饱受战乱之苦,渴望和平宁静,无论谁坐龙庭,在他们眼中大概都是一样。无援兵,无民心,安能获胜?
所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大概就是如此吧……生不逢时,又能如何?
但他还是选择绝地一搏。
“昌冶,今夜若我不能逃过此劫,你一定要设法带人突围出去,”他转身对属下淡淡笑道,“保全性命。”
“大帅若遇险,我等怎会独自逃走?”张昌冶敛色道。
“别忘了,你还要替我找一个人——”
“谁?”张昌冶一怔,随即领悟,“大帅还是忘不了楚姑娘?”
“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找她,寻遍了大城小镇,皆无音讯。”以至于现在一看到花草,都无暇欣赏,只想打听种花的人。“昌冶,就算我求你,假如找不到她,我死不瞑目。”
话已至此,让张昌冶无法拒绝。“好……”他哽咽道,“末将若能逃脱,定不负大帅所托。见到楚姑娘,要我带什么话吗?”
“就说我让你来找她。”他笑答。
此话胜过千言万语,她若知道临终之前他的牵挂,定会原谅过往——她,一向是善良的女子。
让她知道自己的爱情,便是他今生的心愿,未了的渴望。
正在思忖中,忽然远处流弹飞至,炮声轰隆,一片火光,照亮了午夜的天空。
“大帅,清军攻上来了!”张昌冶焦急道。
他知道,也早已做好准备,就算大军压境,亦面不改色。
“准备迎战——”他命令。
夜风扬起玄色战袍,他感到所有的魄力在这一刻爆发,恨不得把身子整个震裂,檄战敌军。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张笑脸,衬着火烈的艳红,恬静宜人。
人在死亡的瞬间,总会忆起心中最重要的东西——今晚濒临绝境,他念及的并非生死,而是她的花颜。
这让他可以跨越恐惧,得到一丝突围的希翼……
第9章(2)
传说义军的统领真是他吗?
姓薛,商贾出身,应该就是他了吧……天底下,还有谁像他这般富可敌国,亦有惊天之志。
听闻义军溃败之后,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本打算一辈子不再牵挂他,此刻却不禁昼夜思念,担忧他的境遇。
然而一切思念都是无用,她与他,这辈子恐怕再无缘相见……
楚若水面对滴露花草,忆起这些日子的种种巷议,心间充满矛盾。
“掌柜的,”伙计打外面回来,满脸兴奋,“今天撞上大买卖了,有个客人要购买咱们所有的花儿呢。”
“是吗?”来到小镇,开了这间小小的花肆,买卖一向微少,仅供果腹,没料到竟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