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海噗嗤乐出声。
哈巴罗夫斯克气温较S市低许多。桑湉通身一套NOEBY春季主打的长袖长裤路亚服,头上戴得钓鱼帽也是NOEBY的最新款。钓鱼帽类似棒球帽,但帽舌阔且长一些。帽子和路亚服的底色都是林地迷彩黄,帽顶、衣襟正中一条青色大嘴鲈。
她个子本就高,常年健身练拳纵令随便负手一站,眉宇间亦有敛不住的傲气与英气,穿上这行头,尤令她像一柄锋锐凛冽的剑。
然而她脸上此刻难得的懵懂,简直反差萌得不要不要的。
苍海忍不住抬手“咚”地叩了叩她帽舌:“聪明成这样,你念书一定很好吧。”
这句说完苍海蓦地想起韩蓓蓓第一次看到桑湉的照片,还问她这么小出来打比赛,不念书的吗。
彼时他吐出一串串烟圈儿答“没问过”。
为毛没问呢?自然是与己无关不好奇。
现在他却渴望了解她更多——她的成长,她跌宕童年的点滴。
桑湉这时走到一大一小两头猛犸象标本前,帽舌压住眉梢,但压不住眉间的讥诮:“这你让我怎么回答呢?我爸出事后,我就没再上学了。”
苍海滞住了。
在他的圈子里,sei要是说自个儿没上过大学,那必须是开玩笑。哪怕像苍漪那样的学渣,磕磕绊绊混张枫叶国某野鸡大学的文凭,也差强人意啊。
至于初高中……好吧,别怪苍海何不食肉糜。
阶层真的能限制人的想象力,晋惠帝如是,苍海亦如是。
桑湉眉间讥诮转瞬已消逝,望着猛犸象标本她淡淡道:“小时候老师给我读茨威格的书,里头有一句我记得很清楚,茨威格说,‘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没有人的成功,是白来的。”
缓步挪至下一个雪狐标本前,桑湉说:“所以小早川也好,盛子浩也好,任何我的手下败将都不用不平衡——包括你。钓鱼于你们无非是消遣是兴趣,我押得却是我全部的退路。你们不钓了,还可以拿着文凭找事做别的。我这个半文盲呢,则只能在竞技钓鱼这条路,一直拼杀到封神那一日。”
“哦,还有,”桑湉唇角忽卷起隐约的笑,帽舌阴影覆盖下的目光却是凉的和静的,“那天,你不是问我我的理想型是怎样的么,我当时忘了说——除了家庭出身太好不行外,学历太高也不在我考虑范围内。”
眈眈锁住她眼眸,苍海缓声问:“你这话是几个意思?”
远远地徐铎喊:“喂你俩过来入个镜,回去剪剪放片子里。”
桑湉冲徐铎挥挥手,将将转身之际不紧不慢道:“意思是——你问、我答、再补充。就是这样子。”
眼瞅着她要走,苍海伸手去拽她。偏偏一群俄罗斯中学生在讲解员的带领下涌过来。
苍海一错神的工夫,桑湉大长腿一迈,已穿过学生参观团蹽远了。
苍海又气又恨又无奈,这丫头冷不丁来这两句到底嘛意思?
是单纯话赶话扯到这儿顺嘴一提嘞?亦或一早窥破他演技?
还学历太高也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那多高算高啊?
她该不会琢磨着也找个半文盲吧?
嘿,半文盲,半文盲……
这仨字儿自桑湉嘴里吐出时苍海尚无啥感觉,此刻他置身一群金发碧眼学生堆儿里头,曾经对桑湉那丝恻恻切切的悯怜,却渐渐放大加深至心疼。
半文盲,半文盲,她是用自黑掩饰她的自卑么?
同时断绝所有妄念与可能,这样,她就没有软肋了。
☆、第 83 章
从自然博物馆出来,一行人驱车前往事先订好的酒店。
酒店房间订得都是标准双床房,小闪电和桑湉两位女士不用问,自然住一间。
安顿好行李,大伙又在大厅会合预备找地儿吃晚饭。
吴越请的翻译这时匆匆赶到了。
翻译是个四十来岁的白俄胖大叔,由于长年给东三省对俄贸易的商贩做翻译,一口大碴子味中文超级溜,性格开朗,见面先道歉,道完歉即火速与徐铎、展翼聊成一片。
小闪电不太说话,便凑到桑湉身旁默默跟着。
导钓英文蹩脚,遂也来找桑湉用俄语有一搭没一搭唠嗑。
于是,苍海只能和彭小蓬组队——他倒是不介意落单,but彭小蓬介意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