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停_作者:口红吊兰(317)

  桑湉指间转着水果叉,隔片刻方道:“之前说你老司机果然没说错,这情史,够丰富。”

  苍海一窒:“你介意?”

  桑湉说:“没。我是觉得像你这样天涯何处无芳草——挺好的。”

  “好在哪儿?”苍海不冷不热地问。

  桑湉假装没看到他倏沉的面色,说:“人呵,要学会放下,和重新开始。否则动不动就上演‘交付一生’的戏码,谁还敢陪你玩儿?”

  苍海脸愈沉:“你什么意思你?”

  桑湉咬了口哈密瓜,嚼吧嚼吧咽下去,说:“我只是想起我爸那个死心眼了。”

  哈密瓜太甜,甜到齁,以致剩下的瓜她吃不是、扔浪费、一脸勉为其难地纠结着。

  苍海瞥了瞥她,又瞥了瞥她,到底没绷住,夹手夺过水果叉,喀哧喀哧帮她两下消灭净。

  吃完瓜,摞下叉,苍海凉幽幽自嘲道:“甭费劲给我打预防针。到你不稀哒理我那一天,走好了。我自己几斤几两我心里有B数。不会死乞白赖缠你的,更不会让你有负担!”

  桑湉默了默,说:“我不会不稀哒理你的。”

  低低豆沙喉,语速如常,然而混在纷杂世声里,却字字仿有千钧力。

  苍海心头一热,大手轻轻摩着她纤瘦挺直的后脊梁,说小怪:“你还这么小,我们也才刚开始,你先别急着质疑、否定好不好?让我们一切慢慢来,好不好——”

  让我们一切慢慢来。让我们一切慢慢来。

  苍海说到做到确乎是不急。

  九点钟,民乐四人组表演结束,苍海带着桑湉于众人意味深长的诡笑中从酒吧出来,但没取车往家走,而是沿着附近的老江滩悠闲漫步。

  至夜暑气消散,老江滩上热闹远甚于白日,苍海牵握她的手,问:“这里有没有来过?”

  桑湉说没。

  苍海说正好现在逛一逛,又问晚点睡没关系么。

  桑湉说没。

  S市老江滩开埠已近两个世纪,全长不足两公里各国风格古建筑林立。

  徜徉其间,桑湉兴致渐浓,听到旁边有人说本地话,她遂让苍海说几句来听听。

  结果苍海一说,立马把她苏到了——艾玛那软软糯糯缠缠绵绵的嗲劲儿哦!

  尽管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问他啥意思,他说:“你猜。”

  桑湉说:“皮这一下很开心?”

  苍海说哼:“忘了你在阿穆尔,和德米特里他们对暗号似的说得俄语啦!”

  桑湉失笑——这厮够记仇的:“那你再说一遍,慢点,我试着听一听。”

  苍海便又重复了遍。

  桑湉听完,放弃:“我还是听不懂。”

  江风袭面,拂起她颊侧细碎鬈发,她顺手一理,随口道:“以前在沈家,沈家人日常交流都用本地话,包括我妈。起初我让她教我——因为我觉得好好听。但她说,我学了也是洋泾浜,徒惹人耻笑。我说不至于吧?我跟着爸走过那么多地方,俄语西语法语意语都学得很快……她就很不耐烦地打断我,说‘不一样!我们顶听不得外地人讲本地话!跟说得好不好没关系!’。于是,自跟她回来一路的违合感,终于有了解释——原来在她心里,她从未接纳过我。”

  言及往事,桑湉永远一副漠然语气。苍海却知,凡她主动提起,必曾深深刺痛过她。

  他倒不表示安慰,只似真非假地道:“呐,明天去我家,我一定郑重宣布——往后sei也不许当着你面说方言!否则休怪我翻脸!”

  桑湉一愕,旋即弯唇调侃:“瞧把你横的——好威风哦!”

  苍海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横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桑湉不禁莞尔,她如何不明白他是故意在逗她?

  景观灯蓦地换了颜色,朦朦紫光笼着苍海的盛世美颜。

  桑湉趁苍海下意识扭头的档儿掠了掠他额发——他临去阿穆尔前剪过头,十多天过去又长了。

  苍海回头。

  桑湉收手:“地头蛇——你的保护费。”

  她右手平伸在他眼巴前儿,食、中两指夹捻一枚500日元硬币。

  苍海了了了,抢下那枚硬币作不屑状:“这么少?你答对要饭的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