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湉又掠掠他耳垂,食中两指“嚓”地捻出一枚1卢布双头鹰硬币。
苍海再次一把抢下硬币:“还有么?”
桑湉一摊手:“没有了。”
苍海把硬币抛起、接住、抛起、接住,衙内派头十足地哼哼道:“那就——钱不够,人来凑!”
说这话时,他微扬起的脸,挂着一如既往的痞笑,他骨子里的澹泊与明澈,却在扰嚷人群中,愈见突出。
周围无数过路行人在看他,步行街斜对面甚至有小女生举着手机偷拍他。
桑湉亦默默看着他——奇怪,之前她怎么会觉得苍海像她爸呢?不不,他才不像她爸呢。
她爸是天资绝顶然而野蛮生长的孤儿,苍海则举手投足都透着世家浸润的痕迹。这点上,苍海与星野丰倒是有共通。
至于她……
呵,像不像《千与千寻》里的无脸男?
一个手捧黄金,对小千说“我很寂寞”;一个变小戏法,只为博君一乐……
但她真的超爱看他的笑颜啊,云漪花曳仿佛能照亮整个世界。
这样,撮指在苍海面前打了个榧子,桑湉随后手掌半翻,呈一包台钓夜光太空豆,问:“这个给你行不行?”
苍海那个笑啊:“诶你怎么弄的?”适才他明明有留意她手空着!
再者,这太空豆是晚饭时傅衍给她的,说是韩国新出的产品,傅衍jio有趣儿,特意巴巴给他偶整了包;一包20枚;包装袋一块旺旺雪饼那么大——可比变硬币难多了!
“快告诉我,你咋变的?”苍海好奇心爆棚,边笑边去掰桑湉左手,“是藏得这手吗?是吗是吗?”
桑湉任由苍海翻过来掉过去查验她左手:“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你跟谁学的?”苍海不甘心,又检查她手包,然而她手包拉链拉得严严的。
桑湉说:“我爸教我的。”
苍海说:“伯父会得东西也太多了吧!”
桑湉说:“他小时在孤儿院,能得到的资源有限,想受到多一点的关注,进而争取多一些机会,只有努力各种娱众咯。”
轻描淡写一句话,但细想想厉桀以一介孤儿,凭着一己之力考到英国去留学,这不仅需要惊人的聪慧,个中艰忍与毅力,又岂是外人能体会。
放开桑湉的左手,苍海收起嬉笑牵起她右手继续溜达着:“所以伯父才要不论走哪都克服万难带着你是么。”
桑湉静了静,说:“是。”
“换了我我也会。”苍海口气散漫神情却认真,“生命的延续通常有两种,一种宿命般的放任与循环,一种尽可能避免重复。伯父无疑是后者,并且做到了极致。”
桑湉又静了静,然后低声说:“也因此那年我跟我妈回国,是我对我爸犯下的最不可饶恕的罪。我又有什么脸恨我妈?我的背弃与决绝,不正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么……”
她与苍海交握的手,瞬间沁出涔涔的汗,洁癖本能地想挣脱,苍海却先行加力攥紧了:“我还是内句话,十年前你多大?一个八岁的小屁孩,渴望母爱怎么就成罪过了?”
桑湉摇摇头:“渴望母爱或许没有错,但,取舍之间我的心狠可见一斑。沈世璁后来骂我‘就是头狼崽子’。我觉得他还是骂得太轻了,正确形容应该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包括星野丰在内,此话题桑湉多年来从未主动深入地与人提及,这一刻竟然会与苍海说,讲真她很意外,意外的同时她亦很抗拒——她怕这会令她对苍海越来越依赖。
而苍海呢,到底年纪一把快奔三了,年纪又没活在狗身上,论钓技、论野外生存能力,他固然远不如桑湉,论待人接物、察言观色和男女相处的技巧,他吊打吊打桑湉这丫头片子,却是不成问题的。
是以桑湉好不容易钻出壳儿,他不赶忙摁住难道还让她缩回去?
But太着痕迹也不行,苍海遂依旧状似闲聊地道:“以伯父的成长经历,应该特理解你。父爱和母爱,他一定希望你圆满无缺憾。况且监护权又没变,你回国无非是跟你妈先处着试试看,处得来就多住住,处不来就拜拜。咋到你这儿就成背弃了呢?”
自裤兜掏出烟和打火机,苍海毫不顾忌形象地叼了支烟出来,另一手尚不忘把俩人儿滑不叽溜的掌心,在他衣襟上抹了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