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停_作者:口红吊兰(319)

  不得不说,苍海这松弛的态度让桑湉也随之不复紧绷和挣扎。

  “那,”苍海问,“你回来前有跟伯父表示过‘我彻底不要你’的意思没?”

  桑湉摇摇头:“我疯了吗。”

  “那你给自己扣这么大一锅干吗啊?”

  “可我回去后,发现我爸头发白了一小半……”

  “拜托,那也不是因为伯父自觉被抛弃,而是儿行千里父担忧!”

  他说得太斩钉截铁了,传|销洗脑似的有种魔性的蛊惑力。

  桑湉:“呃……”

  “呃什么呃!如果美杜莎被人暂时领养一个月,带去一完全陌生的环境,哪怕对方承诺一准儿照顾好它,你会不会揪心连命地牵挂?”

  桑湉不假思索说:“会的。”

  “你会牵挂它哪一点?”

  “我会……担心它不适应新环境,进而应激造成免疫力低下;我会担心它想我,想我想得直上火……”

  “那不就结了!你对狗尚且如此,何况伯父对你乎?”

  桑湉:“……”

  她罕有哑口无言的时候,苍海见状立马乘胜追击:“是不是天底下为人子女的包袱都特重?好比我妈和我爸同归于尽后,有好几年,我也一直处于深深自责中……”

  江面开阔,景观灯再一次变换颜色,映得苍海一张无瑕侧颜,好看得惊心动魄。

  桑湉默默扭头望着他,望着他微微眯起双眼扬起下巴,樱花唇喷出一长串烟圈,由大及小在空中环环排布。

  “我妈之前其实是有征兆的……”

  苍海说完这句,又顽童一样吐出一长串烟圈,脸上挂着“look!look!”的小嘚瑟。

  但他同样瞬间沁出大量汗水的掌心出卖了他——他何尝不是第一次跟人说起这些尽可能逃避的过往呢?

  桑湉说:“苍海——”我不用你与我共情呵。

  苍海不睬她,又是一长串大大小小烟圈吐出:“后来我一直想,如果我对她再多一些关心和耐心,结局会不会不一样?比如她来学校看我,我不跟朋友去追那一季的球赛该多好?那会儿恰好是米兰时装周,我应该拉她去看展。或者她打电话来时,我陪她多唠唠,那她对我、对活着这件事本身,也许会多一点眷恋与不舍……”

  烟支燃到尽头,苍海将烟蒂夹在指间biu地弹远,他抛饵准头不行,弹烟头儿竟尔不偏不倚正正射进垃圾筒。

  “诶你说,养儿子有什么用呢?养了一溜十三招,连句窝心的宽慰都没有。甚至还觉得,‘我爸不过是犯了天底下男人都会犯的错,那么多大婆都能忍,我妈咋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忍忍呢?’所以谁是白眼狼?我呀!我妈生我时遭的那些罪,算是白遭了。”

  边说他边自嘲地笑,长睫下宝光四溢的眼眸,并不见泪光,却有深浓的哀伤,静静流淌。

  桑湉低道:“苍海,你,你别这样……”

  苍海咧嘴一哂:“我的确觉得自己很混账。如果换作我堂姐,她会有一百种手段逼得那三儿销声匿迹。如果换作小漪,再不济她也会赖在她妈身旁哄劝开解。”

  桑湉:“男人心都粗,这怨不得你吧……”

  苍海点燃第二支烟,自讽道:“什么心粗?我根本是没心。有也是狗肺狼心。”

  当现实惨烈到一定程度,任何言语上的安慰都是无谓。桑湉索性缄默,只用力反握住苍海的手。

  苍海忍着指骨要断掉的疼,连眉毛都没蹙一蹙:“反正我后来跟自己发誓——这辈子,无论跟谁在一起,绝不劈腿。”

  再往前,是观景栈桥,由于赶上电气管线维修,栈桥上今夜无灯。人嘛,当然还是有,较往常毕竟少许多。

  带桑湉溜达着上了桥,苍海把刚吸两口的烟又biu地弹入垃圾筒:“除此我还告诫我自己,一旦被人绿了,切记要冷静要佛系。”

  桑湉:“没事儿你告诫自己这干嘛啊?”瞅着吧,告诫成谶了吧?并且……“你竟然会被人绿,我也是蛮吃惊。”

  苍海失笑:“有什么吃惊的。我又不是钞票,人见人爱得了就不撒手。”

  提起这个事儿,苍海倒是丁点儿心理负担都木有。略顿顿,他似叹似慨地又道:“我爱玩,钓鱼一走十天半个月没影儿。虽然不劈腿……不过当人男朋友,可不是只有忠诚这一条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