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尽繁花_作者:苏以白(72)

  她站在角落里,紧紧盯着不断上升的数字,紧张的攥紧了手指。

  查房的护士路过,见她在走廊里徘徊,问她:“哪个病房的?”

  温言报了房间号。

  护士像是有点诧异,微微皱了下眉,打量她几秒,左手一指:“那边。”

  温言道了声谢,快步朝她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另一个稍微年轻些的护士走过来,顺着她的方向瞟了眼:“陈姐,你看什么呢?”

  那个被唤作陈姐的护士收回目光,疑惑的看了看她:“林教授还有个女儿吗?”

  年轻护士被她问的一愣:“没有吧,他住院这么久,就只见过他妻子,还有读中学的儿子——会不会是他的学生?”

  陈姐摇了摇头:“他跟他爱人,好像是二婚。”

  年轻护士怔了怔:“怪不得孩子还蛮小的。那这个可能是跟前妻的女儿?”

  陈姐想起刚才见到的那张脸:“长得是挺像的。”

  年轻护士嗤笑一声,推着车子往前走:“她爸都病成这样了,她才第一次露面儿,也真够可以的了。”

  陈姐皱了下眉,像是不太赞同她的观点,叹口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年轻护士不以为然:“林教授和他妻子性格都那么好,怎么可能容不下她?肯定还是她不愿意来。要么,就是前妻太厉害,不让女儿来。”

  陈姐回头看了眼刚才那女孩儿离开的方向,没有再说话。

  温言站在病房前,暗暗的吸了口气。

  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两下,等了几秒没人应声,便推开了门。

  温言谨慎的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半张床,上面平躺着一个人,房间里安静的仿佛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她缓缓的抬起脚步往里走了两步,心脏剧烈的像是快要跳出来。

  床上的人正安详的熟睡着,对于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只是一眼,温言的眼泪就完全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他的脸色暗黄,毫无血色,面容枯槁,人极度的瘦削,领口下的锁骨深深的凹了下去,一看便知是长期饱受病痛的折磨。头发几乎全都花白了,但还是梳理的伏贴得体,脸侧有些不明的暗色斑点,看起来比他这个年纪的人要苍老十岁。

  温言站在床边,紧紧的捂着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这么多年来,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她还以为自己早就全都忘了。

  记忆里的那个男人,五官俊朗,身材高大,最喜欢把她放在肩上,逗得她咯咯的笑;他总是一副温柔儒雅的样子,对她极有耐心,从来没有发过一句脾气;他喜欢弹吉他,喜欢看书,做菜特别的好吃,能把所有她不爱吃的东西变成她喜欢的味道……

  她无法接受,他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眼前这副样子?

  那个曾经轻轻用力就能把她举上肩膀的男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行将就木的老人?

  温言一手扶着墙,整个人头晕目眩,视线扭曲模糊,连站都快要站不稳。

  那些被她刻意封存的回忆,终于在此刻被触发,如洪水般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爸爸,我想吃那个粉色的棉花糖!”

  “不行,你的牙不能再吃糖了。”

  “那我不喜欢爸爸了,不要爸爸做我的好朋友了。”

  “……好,买两个吧,给妈妈也买一个。”

  “爸爸,今天音乐课上老师教我们唱了昨天你给我唱的歌。”

  “是吗,那安安是不是唱的很好?”

  “我觉得不是很好,但是其他小朋友都跑调了,所以老师就给了我一朵小红花。”

  “哈哈,好。安安长大以后,当歌手吧。”

  “什么是歌手?”

  “唱歌给别人听的人。”

  “好,那我长大后要第一个唱给爸爸听。”

  “爸爸,妈妈又生气走了吗?”

  “爸爸,你不要也生气不说话好不好?我以后会听话的。”

  “安安乖,妈妈很快就回来了。你在家里等着妈妈。”

  “那你要去哪里?”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温言慌忙背过身胡乱抹了把眼泪,听见身后的人迟疑的朝她走了两步后,没了声音。

  片刻后,她转过身来。门口处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衣着整洁朴素,手里提着个不锈钢的保温饭盒,看得出原本是和善可亲的面容,可神色间却明显有些难展的愁容与憔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