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与张清皎亦告退离开,王太后特意叮嘱道:“太子妃最该好好歇一歇。明天是你的册封礼,气色可不能差了。肖女官也很不必拘泥甚么宫中的规矩,好好地给咱们的皇后娘娘妆扮妆扮。”
“母后放心,儿臣都明白。”张清皎笑着应道,“这样的好日子,怎么能不妆扮得神采飞扬一些呢?”对于她而言,这可是仅次于成婚的大日子,当然不能怠慢了。皇后的雍容典雅、皇后的尊贵气度,她都必须展现出来,才能震慑住宫内宫外无数各怀心思的人。
因着此时王太后刚移宫没两日,乾清宫与坤宁宫都需要适当地改建与修缮,所以小夫妻二人依旧住在清宁宫里。
乘着舆驾回到清宁宫后,他们便各自去更衣。等到朱祐樘更衣沐浴出来,却见张清皎依旧身着翟衣坐在铜镜前,似是正在端详镜中的自己。他勾起唇来到她身后,面容倒映在了光可鉴人的铜镜里:“怎么不更衣?凤冠一直压着脑袋,不累么?”
“臣妾忽然有些舍不得了。”张清皎从镜中望向他,抚了抚耳鬓的双博鬓,“今日可是臣妾最后一次穿太子妃的翟衣,总觉得有些不忍心将它换下来……”
“但我却觉得,皇后的袆衣更适合你,九龙九凤冠也更适合你。”朱祐樘摇了摇首,“没甚么舍不得的,皇后的礼服与常服都更华贵,你穿起来也必定会更美。若是不喜宫中的常服制式,咱们便命针工局与银作局做别的样式。”
闻言,张清皎的眸光里已是满含了笑意,娇嗔道:“臣妾可是穿着这身翟衣嫁给万岁爷的。方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臣妾便想起了咱们成婚的时候,不自禁地,就越发喜欢这一身了。”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命运就是在那一天再一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上天何其厚爱她,让她在已经对宫廷生活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遇上了他。
朱祐樘怔了怔,注视着镜中的目光渐渐热了起来。他又何尝会忘记,成婚那一日的喜悦与忐忑呢?上天终究是向着他的,在夺走了他的母亲,让他苦熬了这么多年后,终于给他送来了他的爱妻。
两人充满情意的视线在铜镜里纠缠厮磨,周围的气氛比任何时候都更温情脉脉、更暧昧丛生。后知后觉地想起大行皇帝的孝期早就已经过去了,朱祐樘缓缓俯下身,吻住了他的皇后。那凤冠上的龙凤衔珠轻轻颤动,撞在他额头上,染上了他的温度。
随着这一吻渐渐深入,朱祐樘似是觉得凤冠有些妨碍了,便将它轻轻地取了下来,搁在了旁边。随后,在他的手指下,华美的翟衣也仿佛花一样绽开,露出了里头令他无比渴望的人。铜镜里倒映出两人交缠的模样,情至浓处的时候,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屏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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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凌晨时分,清宁宫已是灯火通明。
再度更衣沐浴的朱祐樘穿上了衮冕后,便立在东次间门口,隔着十二旒珠望着里头静静张开双臂站着的张清皎。他的皇后已经穿上了袆衣,九龙九凤冠雍容隆重,深青色衣裳上绣着翟鸟与小轮花,领口袖襟则为火红色,绣金云龙纹。蔽膝、大带、玉圭、革带、玉佩、五彩大绶与三彩小绶,一层又一层的衣物与饰物将她包裹起来,装饰得尊贵无比。
她收敛着神情的时候,确实带着几分威严之态。可是在望见他的那一刹那,却笑了起来,双眸如两泓弯月,分外动人。朱祐樘也不自禁地笑了,轻声道:“皇后,朕先行一步。”这一句话,无疑与他登基那一日离开的时候所说的话相映成趣。
“臣妾恭送陛下。”张清皎也笑着应道,这是与那天同样的回答。
两人如此心有灵犀,朱祐樘忽然有些不舍得挪开目光,更有些不舍得转身离开了。虽然册封礼须得由他前往奉天殿开始,但之后他却只能在殿内等待,不能去举行册封礼的坤宁宫亲眼见证她接过册宝,真是有些遗憾。不过,幸好,他第一个见到了穿袆衣的她。
张清皎目送着他离去,闭了闭眼,回顾起了曾女官给她讲解过的册封皇后的礼仪,看上去无比淡定。倒是肖女官与曾女官都比她更紧张几分,又是催促着宫女们给她抚平袆衣上几乎看不出来的细微折痕,又是亲自躬身替她抚平大绶与小绶上的五彩。
等到终于装扮妥当,她才扶着肖女官,缓步走出清宁宫,坐上舆轿前往坤宁宫。舆轿绕向坤宁宫的时候,她透过随风摇动的珠帘,瞧了瞧远处响起鼓乐的奉天殿。乐声清和悠远,仿佛能传遍整座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