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仿若自嘲地叙述着,语气越来越重。
“你说对不对,艾米莉亚。有时候真的替大人们感到丢脸来着。他们真的只是在乎他们自己的感受……你还想要什么呢?我还能奢求什么呢?是啊,长大了好好嫁人就对了,兴许我那母亲也会替我感到骄傲的。”
“一群自私自利的胆小鬼罢了……”
最后,安娜盖住了脸,从指间的缝隙里挤出来啜泣。
湖边的草丛里飞出了几只鸟。树林里似乎也传出了几道不知名的叫声,然后回荡在湖面的上空。一双粉色的眼眸望向了山坡上的那条身影,目光闪烁。
粉绵羊很担心安娜。但是她能做的只有等待。有本古书曾说,任何人都避免不了学会自我掩饰,这是想生存下去的人必然要面临的阶段……只是这个阶段,对于安娜而言,似乎是来得太快了些。她保护着自己。拒绝任何人的侵入,却也挡住了帮助。
片刻后,安娜忽然噗嗤一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使劲儿揉着自己的脸,觉得花花的肯定难看极了。
“不,”粉绵羊勉强一笑,“我准备的笑话都还没说出口呢。”安娜闻言莞尔掩笑。只是在这刚刚露头的刺目阳光下,粉绵羊难以直视。
盒子里的饵料跑进了几只蚂蚁。粉绵羊捏出一团饵料挂在钩上,然后将它甩到了远处。她没有把鱼竿放在支架上的喜好,她习惯于手里拽着东西等待。她腾出左手来,把那几位小客人——请上了独木舟的甲板。
“嗯……那么现在想接着听我和帕奥里德先生的约会吗?我讲到哪里了,哦,到了我们喝完茶坐在长椅子上沐浴阳光的时候呢。”
听到粉绵羊的话,安娜转过脸来略带惊喜地点点头:“——嗯,请继续吧。其实,我还是蛮希望贝比也来听听。我敢保证他那张脸一定会五颜六色地变来变去。”
“哈哈,那不是跟雨后的彩虹一样了嘛?”粉绵羊也看向山坡之上。
“不,粉绵羊——我敢保证会更漂亮的。”安娜笃定道,但是立刻,她又愁起了脸:“不过,贝比这家伙到底还要放多久?说实话,倒真希望立刻刮来一股龙卷风来着。”
“不到让他满足的高度,风筝是不会被拉下来的。龙卷风也好,还是其它什么的。你们都觉得我很奇怪,其实他才奇怪哩——嗯,等学校的这五年里你肯定能彻底地清楚某一点——那就是,他的身体里的的确确盘居着一只恶魔。”
“啊?我还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他了。”
“依我看,连他自己都还没完全了解完自己。”
“呵呵……这点上你俩可没多大差别来着。”安娜耸耸肩。
粉绵羊讪讪一笑:“我抗议,我还有自知之明呢。”
两人唠叨了有一会儿。安娜这才想起那位帕奥里德先生,她对粉绵羊表示出抱歉。但粉绵羊摇摇头,她说耽搁一会儿并没有什么,毕竟让人开心才是重要的。
芬兰广场是一座古老的圆形广场,被古老的枫树包围。灌木,花坛,老树和喷泉,供人们休息洽谈的长椅也如开放公园里那样陈列了每个角落。这儿没有什么其它的设施。尽管此刻游人众多,但是耐心点寻找,总有空着的长椅以待入座。
这个位置离得穆勒大教堂的正面很近。他俩清空椅子上的落叶,然后坐下来。完全可以看清两座花坛前面那几幅由年轻画家在画架上所临摹出的教堂。抬头的话,教堂上刻钟的分针秒针也清楚极了。
“我和帕奥里德先生看了好一会儿的景色,然后我们交流起前面那些年轻画家来。我对于绘画的艺术是很不懂了,但是帕奥里德先生却兴致满满,解析得头头是道,然后他不说画本身,又认真地讲起了教会与信仰这方面的历史。我们左右坐着的都是中年男子,看样子也不是平常的人。他们起初在谈论些框框架架的事,当然也有那场远方战争,但是后面也不由得被帕奥里德先生给吸引得侧目倾听。”
“他们不否定信仰于某方面对幸福的催化,痛苦的镇定,可也正是这种精神的转移寄托与对现实的迂回逃避,这种动机不纯的强大推力,正让世界逐渐侧重于往幻想和幻象的深渊迈进。这和古代历史的隐埋何其相似。有一位很沉着的先生继而说,信仰若是没有带来罪恶,又何必打这场毫无意义的仗?既然走不出这个圈子,还不如多花点心思治理眼下这块杂草丛生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