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穆凉找上门来,他至死也不会为自己申辩哪怕一句。他本就该死。
这样的话,他会说,其实也不过就这一次罢了。他倒是想说,可身边又有谁能听他说呢?只是没想到,到了濒死之际听他发牢骚的居然是穆凉。
白柏坦然的笑笑,可下一刻又把脑袋埋在膝间没出息极了的呜咽起来。
穆凉的神色如常,可喉见却也感到一丝不适。他和白柏长得不像,在几十年都不同的生长环境里,也长成了完全不同的性子。
可却有如出一辙的默契,比如,话大多都在出口之前就噤声。
穆凉没有安慰他的打算,只是有些笨拙的从角落里抱起了那个微微起伏的温暖的布团,旁若无人的往牢房外走。
狱卒过来锁门的时候,穆凉怀里的孩子不知道是知晓了即将离别相依为命的人,还是单纯的被锁链声惊醒,总之突然哭闹起来。
白柏与他隔着层层栏杆对视,眸色一如既往的慈祥和温和。
穆凉转过身,靠着栏杆,声音平静悠远。“傅杞的尸首,我还给傅家了。”
说完,他便一刻也没有再停留,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一步一步向阳光走去。
远远地,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身穿暗红色里衣的男人僵硬了片刻,突然趴在地上似笑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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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凉到了公主府反而有些茫然。怀里的孩子哭了一路,没有一点衰竭的迹象,不知道白柏是怎么把他哄的服服帖帖。
穆凉直愣愣的看着出门来迎他的沈佩,有些无辜的眨眨眼睛,无措的把怀里的孩子递了出去。
“这是…?”沈佩一边接过孩子,一边有些迟疑地问。
穆凉茫然的抬头,脸上的渐渐浮现出些许明朗的笑意,略有些羞涩的说道,“我、我的孩子…”
沈佩吓得差点松手,赶紧安抚了一下哭个不停的孩子,一箩筐的话想问,却又不知道从哪问。这话反正信息量确实是太大了一点…
穆凉无措的极致的时候手上反而闲不下来,有些手欠的把手上的纱布绞得一团糟,故作镇静的指挥道,“找个大夫来看看有没有生病,还要给他吃点东西,好好照顾…”
沈佩点点头,忙不迭的把孩子抱走了。
穆凉一头扎进药房里,一边把手指上凌乱脏污的纱布拆解开来,一边拍拍自己震动不已的胸膛。他突然多了个孩子…
是男是女?
穆凉给自己重新缠纱布的手不自觉的一紧,手指疼的一抽。他意识到,自己抱了半天,都没有看看自家宝贝是男是女。
穆凉头有点大,不知道待会儿怎么跟白莫介绍了。
把手上的纱布全都换过新的,穆凉才推门进了白莫的屋子。
不过他这种现场换纱布的行为跟掩耳盗铃差不多,毕竟他两只手上都是伤,绑的纱布松散难看不说,连打的结儿也不算平整,实在是有些登不上台面。
这会儿白莫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拿着一个不大的绣布左一针右一针的绣花样儿。
见穆凉回来了,白莫把针戳在绣布上,搁在一旁的凳子上,掀开被子就要扑到穆凉身上。
穆凉倒是没给她这个机会,快走了两步,就着人在被子里的姿势抱了抱她,就叫她好好躺着去了。
“怎么不好好躺着?”
白莫装作没听见这话,而是敏锐的捉住了穆凉松散的纱布,认出这不是大夫给他绑好的那一块,顿时瞪住后者开始兴师问罪。“干嘛去了?伤成这样乱跑是不是?”
一边说着,白莫还略带骄横的伸手,惩罚性的拍拍穆凉的脑袋。
穆凉挨了这两下,然后讨好的握住白莫的手,用裹着纱布粗糙的手掌搓弄白莫的手,老老实实的交代,“我把我们的孩子带回来了。”
白莫眼睛里的光芒明显的跳动了一下,随即兴冲冲的四处张望起来,“…在哪?”
穆凉笑她这般心急,“看看病吃点东西,待会儿带过来陪你。”
白莫乖乖点点头,想起自己刚才还打了穆凉的头,于是又伸出手草率抚弄两下算是补偿安慰。
穆凉只顾着笑,笑她摸小狗一般的敷衍手势,笑的眉眼都弯弯的。
不要说根本就是做做样子没有打疼,就算是真的打疼了,穆凉也没有怪过白莫。
索性孩子除了略微受凉以外,安然无恙,穆凉和白莫也都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