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相信,他和白莫之间的缘分,一定是靠那块儿翡翠生生连接在一起的。那原本就在白莫身边的翡翠,只要他戴在身上,似乎就能平衡他与白莫之间的天差地别,维系他们之间的那缕红线。
可偏偏,叫他遗失在时光里了。
倒也不是后悔,毕竟那块翡翠换了件保暖的衣裳,也算得上“死得其所”,可也就是因为换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变了。从相濡以沫,变成了相互算计?
可笑。
穆凉承认,他爱白莫。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哪怕恨她,也是爱恨交织的那种恨。
他恨白莫选择和白柏站在一起的那副模样,白柏那是何等阴毒的男人,怎么能叫人轻信了去?
白莫从一介位卑的公主,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处于家国之中不败之地,将自己从和亲的命运里挣脱出来,她的手上绝不是干干净净的,她与白柏情分,也绝不是轻易就能割舍的。这些穆凉懂,一向都懂,所以他一向尽量不去比较了。
甚至,他也猜的出,白莫之所以瞒着他,不过就是不想让他看见心狠手辣搬弄是非黑白的那一面,这点好意,穆凉心领,却仍不能释怀。
他侍奉为主,一生忠诚以对的,绝不是那个佯装成小白羊模样的白莫。他可以包容她所有的好与不好,哪怕是为祸世间、烧杀抢掠的恶事,他也能面不改色的任她驱驰。所以,在他包容白莫的同时,他也有一点点奢求,希望白莫能同样包容他的过去,他的阴暗。
虽说,这样的奢求,的确是过分了些。
可他是个烂人,穆凉敢说,他做过的半数以上的恶事,白莫都不知情。将心比心,在感情的事上,他也是个烂人。毕竟他自己是不肯坦白的,却非要对方讲个清楚。
双标。
所以有一天他们会因为种种误会,走到如今这步,他分毫也不意外。他恨透了自己不善言辞,心浊嘴笨,却还是说不出那些解释的话。
一会儿的功夫穆凉想得挺多,他走到了当初拿翡翠换了衣裳的那家店,和过去几次他来时一样,大门紧闭。像是上天故意捉弄似的。
穆凉再回客栈的时候在大堂里,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换了酒。他不是个嗜酒的人,准确的说,他活了近三十年,一点个人的嗜好都没有。与刀枪剑戟为伴,那是湘妃娘娘为他选的路,他反抗不得的。
他在军中的时候也听过有人说他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他当时不懂,难道纵情声色才算是有人情味儿吗?如今他也觉察出自己的怪异,他甚至不知道该说自己是薄情还是固执。好像别的事他总是毫不在意,可对白莫几乎固执到病态的程度。
也许他是真的该找个大夫。
穆凉接过店小二手里的酒,低头的时候看见伙计腿上绑的绑带松了,刚要出言提醒,却觉得手上托盘的重量似乎有所亏欠。
于是他一言未发,转身回屋,那伙计走出没两步就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叮叮当当的一阵响。
穆凉倒是没笑,他只觉得心里畅快。他是睚眦必报的那种人,自己亏欠别人的,自是想办法偿还,但若是别人欠了他的,便要千百倍奉还。
穆凉慢悠悠的喝着酒,好像是没什么味道,又好像是辛辣得失去了味觉。他要杀的人,自然都是该死,他绝不枉杀无辜的。
所以他杀了刑部尚书。哪怕是万死不惜的那种罪大恶极之人,都不该活活受他凌/辱,更何况穆凉当初不过是杀了一些宫人,正值宫变,那事说大便大,说小便小。好歹都是人,大不了就以命相换,怎么至于要那么多侮辱人的法子?
所以刑部尚书该死,哪怕死了,也得去地狱里上刀山下油锅,挨个遭罪。
虽然穆凉说了赐他慷慨一死,那死法却也下作极了。他找了方子,叫那小老头体验了一把彻骨之痛,又整个丢进青/楼妓/院,活活纵欲致死。死相倒是惨烈,面目狰狞,面色铁青,双颊都要凹陷下去。
可不,正像是黑白无常索命来了,也正是适合他的死法。
落魄、羞/耻、遭人议论。那些穆凉尝过的,让他也在死前尝个遍,穆凉真的不是不讲理的人。
所以他想杀白柏也是事出有因。
白柏对他有恩,但这种恩与怨是不能相抵消的,要分开来算。
穆凉不一会儿就喝得有些醉了,都说心里有事的人爱醉,如今看来的确如此。穆凉像个孩子一样爬上爬下,坐上窗台去看窗外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