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溅!”我打断了她,以免她说出更多我不想听的东西:“别说了!如果不能随心意而行,那之前的生离死别,所有受过的苦、流过的泪,又是为了什么……”
但见我坚定不移,花溅垂头丧气地开门,只是道:“小姐,留下那箱子元宝吧,如果你心意已决,我们的下半辈子,生老病死,可能都要寄托在此之上了。”
我沉默不语,心里只剩苦涩。
花溅向桂公公传达了我的意思,等人去楼空,她在梧桐树下背过身伤心地哭了起来。我觉得着实有些拖累了她,内心愧疚,本想安慰几句,花溅转过头发现是我,一头扑进我的怀里:“小姐,我眼里只有银子,心里只有富贵,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她泪如雨下,“我从小家境贫寒,两个妹妹是饿死的,我从记事起就和哥哥被卖入宫里为奴,我无所依靠,唯一能让我心安的就是富贵和银子。前朝亡了,我带着你逃出福王府,可是心里却着实害怕日后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害怕命丧乱世……直到巩阿岱找到我,把我引荐给摄政王,我……”
她突然看了我一眼,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急道:“小姐,其实在王府,我虽有侍妾之名,却无侍妾之实,只是我太虚荣,侍妾之名比不上福晋们,但总强过下人,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别人,摄政王每次见我,不过是问一些和你有关的问题罢了。”
我惊讶地看着花溅,这些事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突然觉得我并不了解她,更不了解多尔衮。
“王爷的语气像冰,态度如霜、他甚至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但就算是冰,我也要试着去把他焐热,活在冰尖上,总比死了好。”花溅抽泣地更加厉害,“也许是因为他太想从我身上发掘你的痕迹,他没有为难我,也没有惩罚我……”
“所以,当初是你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我脑海里回忆起那夜白塔上,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呵斥我工于心计,潜伏在王府是为了离间他和多铎兄弟之情。
花溅有些心虚:“是。小姐,不过,在我到王府之前,他已经知道了你是前朝宗室之女,不过是找我确认一下罢了……”她看了我一眼,“小姐,我对不起你……”
“罢了。”我摇摇头, “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往事如烟,重要的是将来,花溅,将来,恐怕只有我和你相依为命了。” 早前我就猜到是她,不过没有和她确认。
说来说去,还是人穷志短,她也不过是为了生存。都是命苦之人,何必计较太多?我帮花溅把头发上的枯叶弹走,不料北风骤起,反而吹来更多,铺的我俩满身金黄一片。花溅抬起头,擦了擦眼睛,急道:“小姐,快进屋吧,入了冬,可别受了凉,得了风寒可不好了。”
我俩起身走入屋内,却听劲风中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
我转头一看,却是个面生的侍卫,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他人,呈上一封火漆信函:“小人奉命给姑娘送信,请姑娘过目。”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信接过:“你奉谁的命。”
那人支支吾吾有些为难。
“既然不方便说,那就请吧。”
“小人是奉了亲军营护军副参领之命。”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心道如果不是这副参领有言在先,嘱咐他我若有问他就如实相告,他决计是不敢说的。如此坦然,倒让我卸下几分心防。
我一边进屋,把信打开,一边思索着亲军营从上到下,无不是遴选八旗中满洲、蒙古精兵当值,平时守卫宫殿门户,稽察出入,天子出巡时扈从保卫,护军参领在军中是举足轻重的职位,但和我们钦天监似乎是没什么关系的,而我所认识的亲军营的人,只有一个人,达海。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在惊讶信中内容之余,更意外的是,果然是达海写的,他提及见我我假扮朝鲜世子仆从登上甲板,原以为此生不会再见,不料多尔衮从江南返京那日,却是以前朝公主的身份回来了,不知我意欲何为,问我为何要眷恋这龙潭虎穴。
按清制规定,护军营人员皆由满洲和蒙古的精锐者充当。八旗护军参领,每旗满洲十人,蒙古四人,总额百余人又分正、副两级,正参领正三品,副参领正四品。
我回忆起几年前在荷塘的假山边,他说到他和芸溪不可能有结果的,记得他一拳打在假山上,血肉模糊,记得他说自己的阿玛是蒙军旗的将领,几位嫂子无一不是满军旗上三旗官宦世家的千金,说到他自己以后晋升有道,总也会是富贵之人,芸溪只会让他额娘和阿玛蒙羞。那一日他败光了我对他所有的好感,也让我为芸溪的幸福满怀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