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父母一直将这个秘密隐藏了起来,直到全家覆亡……再也没人提起了。
不出段庭庄所料,颜瞻陷入了沉思,那些令他难过、起疑、心痛、羞惭的往事,一一浮现心头。段庭庄继续微笑着,笑得那般诡异,让人心寒。
段庭庄从身后的多宝阁里取出一册书,在颜瞻眼前晃了晃。
“小子,这就是颜枫一家被害那天,我们从他家中搜出的物证。这是颜枫的日记,我将它们收订成册了,这是其中一本。”段庭庄拈须一笑,望空长叹,“唉,颜枫啊颜枫,你做什么恶事不好,非要假装文人,写什么日志,现在,这不都成了罪证了么?呵呵呵呵……”
段庭庄这次倒是十分好心,随手翻开了一页,给颜瞻瞧。颜瞻细细端详,那确是他父亲颜枫的笔迹。颜瞻心想,笔迹也是可以模仿的,他细看那书册,确是新装订而成的,但书中纸张微旧,确实不像是现做的物件,纸上隐隐泛着龙涎蜜香,那是父亲当年为官做宰时家中常用的物件,现在虽换了一批又一批朝臣,并没有人能像他父亲颜枫当年那样叱咤风云、家赀万贯,能用得起龙涎蜜香,便如段庭庄,在段府里“蹲点”的时日里,也不曾见到过这样好的香料。
段庭庄捻须:“老夫纵横一世,不屑用造假这种小把戏来骗你。”
这是见过段庭庄这么久以来,他说的唯一一句像男人的话。颜瞻想。
颜瞻端详那书册上的文字,灯光不明,他隐约看到了什么“瞻儿”、“匹夫”、“顾亭欢”之类的词。段庭庄知道他看不真切,却又一心想要看明白,竟“好心”走到他身后,袖间银光一闪,一则锋利的匕首显现,一片微凉略过,绳索已断。
须知那绳索早已是死扣上加死扣,凭人力无法解开,只能用匕首割断。
果不其然,颜瞻口中称“多谢”,然后接过书,凑着墙壁上烛台的光亮,细读起来。
他一页页一行行地读着,面容渐渐拧紧,剑眉深皱,当书中的秘密一点点被揭开,暗藏在记忆深处那些悲哀与不解,一一有了答案,若这一切当真,他的人生便是发生了惊天的逆转,善与恶,悲与喜,似乎都在这一时刻颠倒了,黑变作了白,白变作了黑,他大脑一片混乱,头痛得不知该怎样做。若是信了,人生便都要推翻掉,重新来过;若是不信……可种种证据让他不得不信……段庭庄花这样的心思来骗他,又有何企图呢?
“你对我而言,毫无价值,我骗你,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颜瞻一惊。段庭庄仿佛已经窥破了他的心思。
颜瞻合上书,缓缓启口:“不过是想叫我不杀你罢了。”
话甫一出口,他自己也底气不足了。此时,颜瞻自己才是瓮中之鳖,他的小命,全然在段庭庄的手上。
段庭庄没有言语。只是依旧镇定地看着他。一切往事,在他眼里,似乎都云淡风轻。
“那日志写得不错。你父名叫顾岩珺,你本名叫顾亭欢。你全家被杀……呃我说的是你父顾岩珺和你母亲,他们死后,你族中无人,颜枫便救了你,将你收养在身边,他多年来一直没有子嗣。当然,他养着你,就是为了复仇,顾岩珺曾在朝堂之上与他屡屡作对,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除掉顾岩珺,算是去了他心头大患,从此更是平步青云。
“颜枫一家被杀那日,他心知自己在劫难逃,却没有杀掉你与他陪葬,而是放你离去保你平安,这倒是我们没想到的。想来……养你这么多年,他自己对你也有了感情罢。”
颜瞻头脑一片大乱,他双手捂着头,口中念叨着“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心绪大乱。
“你走吧。”段庭庄的语气那样冷漠,却也平和。他开了大门,白光射入昏黄的屋子,外面正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阳光那样柔和,为冬日平添了几分暖人心魄的温和。只是,颜瞻的心,却如寒风漫卷的深秋。
他顺着光,缓缓地走出了屋子。
他没有看身边是怎样的景致,也没有留意冬日的寒冷,呆呆傻傻地走着,走着,没有人拦他,没有人讯问,任凭他这样走。他不知自己何时走出了段府,回过神来时,早已来到府外,抬眼,一名小厮站在他不远处,手中牵着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