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可鉴_作者:桑狸(167)

  下人将余如圭放在了藤架上,余思远则搀扶着韩莹,走到一半,余思远回来,掠了一眼织絮,冲江叡道:“要是今夜之后这丫头失了踪迹再找不到人了,我就管顾家要人,还望君侯秉公办理,不要徇私。”

  江叡垂落下眉目:“好,你放心吧。”

  余思远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弦合抚着肚子想了想,跟上了他。

  江叡拦住她的去路,关切道:“你还是回府中休养吧。”弦合摇了摇头:“我放心不下如圭,想跟去看看。”说完,看向他身后躲在裴夫人怀里的织絮,她已止了哭腔,晶莹的泪珠落在白嫩脸庞上,微抬了下颌,颇有几分挑衅意味地直视她。

  弦合讥诮似得勾了勾唇,将手从江叡的手里抽出,道:“临羡,你还是护送母亲他们回去吧,今晚的事顺道也查问一下,可别冤了你这宝贝外甥女。”

  回了余府,近乎于全城有名的郎中都被连夜请了过来,但蛇毒本就玄妙,没有定法可医,如圭依旧昏迷不醒,生死难料。

  余思远安慰了韩莹许久,最终拧不过她,就由着她守在如圭榻前,自己去了侧室,星夜如昼,晚风凉夕,挽纱摇摇坠坠,将弦合的身影虚掩着。

  他本能想入内,可犹豫了犹豫,还是坐在外面,与弦合隔着一道纱帐。

  “我想起另外一件事。”弦合歪头看他,目光严凛:“你亲自书信一封送去靖州,向大伯父和父亲禀明此事。立刻写,不要让他们从你以外的人口中知道此事。”

  余思远一怔,看着弦合的神情,突然通体发寒。

  他们会如何以为?他不想将勋爵传给如圭,故意慢待他,疏于看管才有了今天之祸。更有甚者,还会往更恶毒的方向去想……

  看着他的神情,弦合知道自己不必多言,默了默,挣扎着起身,去书案前研墨。

  斟字酌句地将书信写完,小厮来报,说是姝合临盆了,喜得贵子。

  已是三更时分,夜色沉酽,两人皆是满脸疲色,听到喜讯亦是替姝合高兴。弦合将写好了的书信装起来,封蜡,冲余思远道:“再写两封吧,一封向父亲和母亲报喜,一封向陆偃光道喜,分别送往靖州和越州。”

  余思远点头,将信纸展开,见弦合要往外走,忙问:“你要去哪儿?”

  她揉了揉额角,气息疲软地说:“我去看一看大姐姐,人婆家再好,若是生产这样的大事娘家人都不露面,难免会轻视她。嫂子要守着如圭,你要在这里应付大局,都走不开,我去最合适。”

  弦合往外走了几步,倏然停住,回身冲他道:“看见了吧,余家族长不是那么好当的,事事都要想在前头,关键时刻要扛起柱子,顶起梁子,你既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便没有那么多时间任你荒唐胡为。”

  余思远定定地看着她,门大开,夜雾凛寒,与屋中的烛光相交,明暗之际,越发显得她面容疏淡。

  弦合抚着肚子随侍从出门,单薄的身影漫入弥天大雾中,余思远凝着她的背影,半天没有动作,手中的毫笔蘸饱了墨,却迟迟没有落到纸笺上,一滴两滴,墨汁晕开。

  江叡亦是彻夜未眠。

  他们一行人,包括新婚的顾宗越和延乐都回了侯府,延乐乍一听说了此事,知道自己女儿的秉性,觉得人家没有冤她。

  可想到这一次不是乡间卑贱老农的孙女,而是陵州太守的长子,是堂堂君夫人的侄子,不禁害怕,唯有护着自己女儿。

  有裴夫人和延乐明着护,江砚道和顾宗越暗里护,江叡自然是问不出什么。眼瞧着更漏里流沙陷落,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他气上心头,硬将这一家子人全赶了出去,独留织絮在。他掰着织絮的肩膀,严声厉色,没多久就审出了底。

  他闭了闭眼,怒气翻涌,看着被吓得瑟瑟缩缩的织絮,冷声道:“人命关天,你知不知道?”

  织絮愣愣地看他,冷不防一声嚎,又哭了起来。

  他知跟她也说不清道理,怕母亲和姐姐过于袒护将她藏起来这事就没法收场了,吩咐下去,先让她暂居熙悦居,严加看管,不准离开。

  真正能回后院安歇已是日出时分,薄曦透亮,将一身疲乏喂得更加沉重。

  他穿着一身参加喜宴的隆重冕服坐在榻上,深黑锦缎底色之上金线麒麟浮跃于云端,层层累叠于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