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天影_作者:松月凉墨(148)

  身后一只手扯下了那条白绫,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沁入肺腑的梅香逐渐浓郁,映入眼前的是一片烈焰般的火红。

  冬至冷锋,漫天霜雪零落,在枝头红果上绽开冰花,凝住些许红梅。

  红梅数枝。他将一缕红绸交到她手中,握着她的手,轻扯红绸。

  花瓣零零星星地从头上那颗花球中落下,成了漫天的红梅雨。点点红色落在发间,身上,后院一小片梅树林里,他挽着她的腰肢,一对璧人狭小的空间里,梅香馥郁弥漫。

  红梅树下,是一只雪砌的白狐,被零零星星地落梅覆上,多了几分柔软俏皮。

  是她曾说过想要的雪狐。

  “喜欢吗?”

  唯有梅花吹不尽,依然新白抱新红。寒香如故,心底那份灼灼燃烧的情,如梅香般比从前更加馥郁。暮雪满城,她微笑着走得更近,将他冰冷的手放在了温暖的心房。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将琴代语,聊写衷肠。

  诗度流年,酒染沉香;

  年华安然,十里同风。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墨忆 · 四十六 『凉夜』

  和玥十五年,开春一场料峭风寒,吹倒了权倾天下的君王,从此一病不起,病气笼罩着胤和殿的寝宫,伴随着浓烈的药草气息。

  柏璃随着景翾匆匆进宫,看到的竟是在榻上侧倚的佝偻老人。她不知,曾几何时叱咤朝堂揽天下权的江山帝王,已经是这样一个两鬓斑白的垂朽老人,被病痛打磨的像是湍急漩涡中攥着最后一丝稻草的可怜人。

  秋暮云几乎是日日浸在胤和殿寝宫,一面操持着东西两宫一面劳碌着在胤和殿伺候,将一个曾经风韵犹存的贵妃磨得面露倦怠,眼角也多了些许皱纹。

  景琝支着手坐起身,从床榻内侧的密匣中取出一道封好的密旨,明黄色绣着龙纹的锦缎上封了一张红纸,用九叠篆方方正正地写着密旨二字。

  “鹓生有得,江山荣安,立储元良,以安天下。兹有皇子翾,过颖天资,至孝至纯,堪托重负,得称朕意,可立为皇太子,继朕帝位,布告众臣闻之。”

  景翾的手倏地蜷紧,欲出口辩驳几句,云贵妃朝他摇了摇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柏璃愣了半晌,在他身后攥着他的衣袍,拉着他跪下接过旨意。

  景琞的脸僵了僵,很快便换作了一个欣然的笑颜。他听得身后似是有脚步声,回头望了一眼寝宫门,却只有门内两名宫婢和门外两名宫人,没有任何身影,悻悻地转过头,景翾早已经接过旨意扶了柏璃起身。

  胤和殿外的宫道上,一双绛紫色粉莲流苏云台绣鞋疾步走着,步履间显得有些慌乱。

  “竟然是他?”冷菡嘴里喃喃道,愈加快的步伐将她心底的不安展露得淋漓尽致,“怎么会是他?”

  “娘娘,您说什么?”羽莲扶着她的手肘,几乎快要跟不上她的步伐。

  她原以为就算要立国本,立贤立长也轮不到这年数最小的三皇子,即便自己的儿子没有机会,左不过就是大皇子珞郡王景琞被立为太子。虽然这几年景琝一直重用这个幺子,但论贤德功名当属珞郡王景燚更加堪当大任,论军功政绩也是她的亲子景燚更胜一筹才是,因此这些年她在前朝安插收买的官员总是以景琞为参议对象,却没想到渔翁得利的竟是刚满二十五岁的三皇子。

  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想。

  照着眼下情势,当朝的君王已经立下了国本,便是知道自己已然油尽灯枯了。若等到皇帝薨了,太子自然就是无法撼动地位的新帝,再想动手将人从太子的位子上拉下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夜里的宫道静的让人心发慌,几盏幽幽的宫灯在宫墙上投照出它斑驳的黑影,映着明黄色的光。冷菡没有带任何随性宫女,穿着一身黑牡丹色的宫妃服制,披上一件黑丝绸斗篷,帽檐压得极低,几乎看不出是白日里地位颇高的一介宫妃。她连手提宫灯都不曾掌,双手交握紧攥一包黄纸裹着的药粉,避开宫人来往的小径,在伸手看不清五指的月夜里穿梭。她特意换下了平日里穿的云台绣鞋,着了一双朴素的平地绣鞋,走路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夜晚的春寒更重了,空无一人的夹道小径,身后呼啸过穿堂风,脚下是张牙舞爪的斑驳树影,灯光幽暗地照着前路,惹得人心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