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服上的金丝与绣翎擦蹭,步履间簌簌有声。鞋底镂空雕琢一朵荡漾开的莲花,用朱砂浅琢描绘,填满那朵滢滢绽放的红莲。通向三王府的路,她脚下每一步都绽开一朵红莲,步步生莲,蹉跎光年。
足下红莲,纤纤素手,莞尔娇羞。
他抱着她上了喜轿,忽的觉得额间一点湿润,尔而似乎是他的泪水,她欲坐进马车的那一刻,他猛地将她拉入怀中,隔着朱红色的盖头,在她眉宇间轻轻一吻。正房王妃专属的金红色烟罗喜服布满金银华翠,随着旋转的力度在春风中回响着磕碰发出的清脆声。
一步步与她携手走出闺阁,将她抱上花轿,轿前含泪轻吻,成了满榆州城口口相传的一段佳话。
至此一生,万千锦绣江山,也不过相守白头。
迎亲的队列沿着皇城的主道一路从城东到城西,自然也路过了恭翊亲王府。谢渃洹坐在书桌边,心不在焉地勾勒着一副梅花图,不知不觉地想起那日在梅花林里的情景,手中寥寥几笔勾勒出她的轮廓。迎亲队伍一路鼓瑟笙箫,喜娘们沿途撒着鲜花,队伍最后的几名王府侍卫举着燃烧的鞭炮,震天响的炮声和喧闹声,他不是没有听到,可他没有任何法子。
心中不能平静,笔触颤抖,溅出的墨汁污了画作,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羊毫笔。彩楼招亲那日,他还没有出门就被王府的侍卫拦下,被老亲王锁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窗户都用钉子钉上了,一日三餐由侍卫送来,连亲王妃都不被允许探望。
他何尝不想去争一争,可老亲王是铁了心不会让他娶芳华郡主的。
父母之命不可违,他没有办法,大概这就是他的命了。
过了今夜,他的禁足就解了。
可过了今夜,她就永远属于别人了。
礼炮声渐远,缘尽于此,往后见面纵使心中再痛,也只能道一声三王妃。
待他们到王府门前时,左相府的轿撵已经在侧门等待。景翾亲自下马,扶着柏璃下轿,更是牵着手步入王府正门,将左相府的二小姐晾在了一旁。护卫轻轻敲了敲轿子,“侧妃,王爷已经进府了,您可以下轿了。”
“王爷不是应该亲自来迎吗?好歹我也是左相府的千金。”
护卫没有动容,依旧是一本正经地恭候,“请夫人下轿。”言下之意就是,景翾不会再出来迎她入府了,她不过是同空气一般的存在。
“罢了,早知道回会是这样,终究是我一厢情愿……”
依古礼,她没有摆出相府小姐的架势,而是依照婚俗从侧门入府。在闺阁里的芳华年月里的,她无数次幻想着,有朝一日觅得那丰神俊逸的如意郎君,携手从府宅正门光明正大地走进去,而后幸福地携手一生。怎奈却爱上了一个不可得的人,葬送了曾有的初衷。
待她入了正殿,却瞧见王爷已经与王妃在行拜堂礼了,就把她这样尴尬地干晾着,堂座上的云妃也没有任何表示。
“夫妻交拜!”喜娘扯着嗓子喊道。
俯身轻扣后,喜娘将他们的头发各剪了一撮,用细细的红丝线辫在了一处,放到一个红色的木漆盒子里。
“共饮合卺酒!”
皇室的合卺酒与民间不同,并非是以两个分离的酒杯由二人端起交缠着臂弯饮下,而是用红棉绳系住琉璃盏,新婚夫妇碰杯后各饮一半,再交换酒杯饮下对方酒杯里余下的另一半。
礼罢,景翾抱着柏璃进了杏雨阁——他专门为她新修葺的寝殿,紧挨着他东院的书房。
云妃从堂座上走下,至门口,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姼儿吧,让掌事送你回寒烟阁吧。”她福了福身,由婢女搀扶着转身离去。成亲之日都已经这样了,以后怕是有的熬呢。
寒烟阁,至于王府的西院最北角,说是清心静逸,倒不如说是余生孤寂。
“寒烟?”她走在微凉的春风里,兀自冷笑道,“以后怕是寒冰了。”
婚房晦暗,梁上挂满的红绸,软烟罗遮挡住的视线,满眼都是朱砂般的鲜红,房中也确乎如此。三五只红烛摇曳,蜡油顺着红烛上的“囍”字缓缓淌下,房里是一片昏暗的黑红色,还带着些许干果香。她盖着软烟罗坐在床沿,床榻上盖了数层红棉被,一层红棉被垫底,铺上寓意早生贵子的红枣桂圆,还夹杂着多子多福的稻穗儿,再铺上两层极厚的棉被与干果隔开,最后铺上一层就寝用的刺绣锦被,伸手摸着床榻下衬垫着的红枣,心里淌着一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