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怕无说服力,又补充了句,“喜欢。”
刚认识她那两年,她寡淡像得馒头,索然无味,今晚她是跳跳糖,又甜又活跃。
“过年我先回去,等跟他们说了,你再过来。”
“好。”叶沉没异议。
她搓着他在被下的手,他很瘦,指节突出,青筋隐隐约约地像蚯蚓一样弯曲着,右手中指上有粗硬的茧——是高中时留下的。并不太美观。但自己喜欢他,没条件地觉得他怎样都好。
“我爸妈,可能会不太开心。”她尽量委婉地说,不想伤他自尊心。
叶沉说:“没事。”他早在提出开始时,就有心理准备。设身处地,他若作为父亲,也愿意女儿嫁个更好的。
“我希望我们会有个儿孙满堂的未来。”她喃喃。
*
回到老家后,母亲揉着她的手,说她瘦了。父亲说了句,回来啦,就一如既往地找不到话聊,只好陷入沉默。
有亲戚路过家门口,见到她,便打招呼:“大姑娘打城里回来啦?啥时候到的?”
“中午到的。”
母亲要递凳子给对方坐,对方摇摇手,“不麻烦啦,待会就走,还得回家带孙子。”
刘珂给对方橘子。他一边剥橘子,一边搭话:“老大不小了,有对象了没啊?我看你妈想抱外孙得很。”
又是这个亘古不变的话题。学习工作,结婚生子,绕来绕去,上一辈人关心的永远是这些。
母亲不动声色地瞥了自己一眼。正好,她想问的,有人替她问了。
“有了。”刘珂说,趁机将这句不知如何开口的话说了,“过段时间,带他来看看我爸妈。”
亲戚愣了下,然后笑着对母亲说恭喜。
又是一番寒暄,送走亲戚。
人走远,母亲迫切地问刘珂:“啥时候找的?”
“九月份。”她从果盘里随手拿个橘子,剥着皮,能缓解紧张似的,她征求意见地说,“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通知他时间。”
母亲语无伦次起来:“初三吧?亲戚差不多都走完了,好空出闲来招待他。xx市本地的?爱吃啥?会不会嫌弃咱这里?你这孩子,也不早点说,这没几天了呀,不然还能给家里装下修。”
刘珂扯掉橘子上白色的橘络,明明是紧张,偏装作淡然。
“妈,你别急。”
父亲说:“你妈就是这样,一遇到什么事,就大惊小怪,还常常弄巧成拙。”
母亲瞪他,“这哪叫大惊小怪?女儿的终身大事,当母亲的,我不操心谁操心?”
父亲抽了口烟,烟雾袅袅茫茫地升腾,消散,烟雾像嵌进他脸上的沟壑里。他摊手,拿母亲没可奈何的样子,“行行行,不说你。”
家里一旦有什么事,先着火的是母亲,父亲总岿然不动,一股掌控大局的将领之风,其实他是习惯母亲操事了。
母亲在屋里打了几个转,停下来问:“对方条件怎么样?他做什么的?”
刘珂:“家里条件一般。他还在读书……”
“啊?”母亲始料未及。
父亲也看她。他从椅子上坐起来,拄着拐杖,走了两步。这是父亲的习惯性动作,一有纾解不了的心情,就拄着磨损得失了光泽的拐杖走路,在河边走,在田野走,在山上走,走到想明白了为止。
刘珂声音低低的:“今年二十,比我小几岁。”
母亲沉默了会儿,刘珂听见屋里关不紧的水龙头往水桶里滴水的响,滴,哒,滴,哒……一声一声,像暗示着时间的流逝,闹得她心焦。
刘珂塞了两瓣橘子入口,又酸又凉,凉到骨头缝里了。
母亲终于说:“小点没事,女大三抱金砖嘛。”这明明是站在男方角度的话。
母亲再开口,已有些小心的意思,“那其他的呢?”
“还有就是……”刘珂很艰难地说,字一个一个地从唇齿间往外挤,“他是残疾人。”
那天,父亲在外逗留了很久,不知走去哪儿了。黑黢黢的影子出现在门口,已是天黑时分了。母亲苦口婆心地说得口干舌燥,说不动刘珂,也就沉默着生了火,下了面,沉默着端给刘珂。
刘珂想起小时,被父亲训了,晚上闹脾气不肯吃饭,母亲就下一碗面,端去她房间,也是什么话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