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我和她倒是有些同病相怜。”清尘捏着那封信笑。
“少爷少有怜香惜玉的时候。”玉竹起身,点上安息香,“早点休息,明天我去取蓝雀翎羽,少爷在此等候就好。”
“不,我还是要先去赤雪国境内走一趟。”
“少爷……”
“既然有消息说在赤雪国见过她,该就不会是空穴来风,即便是空穴来风的妄言,我也不想错过。”朱清尘抱着头躺下,左耳的承泪安妥地栖在发上,他暗自喃喃,“我一定要找到你,荀桑……”
玉竹垂首,施礼走出来。
天未放亮,公鸡却已开始鸣早。玉竹一直站在门旁,笔直挺立。
在多年前的一次刺杀中,他的后脑被一道暗器所伤,从此再不能入睡。于是几乎每个夜晚他都是守在清尘的门外,合着眼,不出声息地保护他。他的暗器还留在后脑里不曾取出,也不曾告诉过清尘,他甚至连他每夜的无眠都一直隐瞒。
而保护他,似乎是他生命里从不需追究因由的使命。
记事起他便在太虚山上跟着师傅不妙子修炼。不妙子是个不修边幅的人,他喜欢酒,却从不喝酒,只是倒一碗,摆在面前陶醉地浸在酒香里。
“师傅为何不喝呢?”有时他会问。
不妙子捋捋胡子道:“有些东西太美好,你一直想尽办法想要拥有。可一旦得到后,却渐渐发现它并不似你先前所想的那么好。因为你在不断向往的过程里将它的好一厢情愿的放大了。你错了,却以为是那样东西变了,变得不那么好。
是不是很可笑?所以,太美好的东西只要远远看着就好,不要有太多妄念。就像这酒,只要闻着就好,享受那份馋着念着的折磨,何必喝进肚里,然后让它变成一泡糟粕。”
师傅说话,也总是不修边幅的。
山上的清修十分寂寥,但五岁那年由七个人送来一个和他同岁的男孩,按常理,他是他的师弟,可师傅说:“玉竹,以后你要奉清尘为主人,一切为他着想。”
“为什么呢师傅?”他还是喜欢问。
“有些人为爱而生,有些人为仇恨而活,有些人为享乐而努力,有些人却要为莫须有的功名劳碌。其实没有为什么,人总要为了什么而活着,选择不同而已。而你,是要为清尘而活的,无怨无尤才会让自己更快乐。”师傅的酒,香气已经淡了。
后来慢慢长大才知道,他是被特意挑选上山的陪童,他前五年的所有清修都是为了等待清尘的到来。而这个主子却一直待自己如兄弟一般,多少次生死擦肩,清尘也是每每为他挺身而出的。
所以,他也早无怨尤。
人总要为了什么而活着,他不是为了清尘而活,只是为了报答他对他的一份兄弟情谊而活。
屋内,朱清尘侧头看那隐藏在门外的身影,安心地笑了下,短短的一夜,竟也倦得睡过去。他何尝不知道玉竹脑后的伤,只是这些年他一直没能找出办法,将那暗器取出来而不伤到他的神经。
炉火温暖,他渐渐入梦。
梦里,是十年前的自己。
十二岁,在帝都的宫中,陪在父皇的病榻旁。恒帝朱河洛,那个世人眼中阴枭冷漠的男人,终于还是倒下去了,因为在泽国的沼气里浸了许多年,身体里一直养着毒,病痛不断。宫里人说,他的父皇早该死的,是当年通过神鹏使者与天神做了交换,牺牲了一个妃子的性命,才换来他额外的十年阳寿。
传说的真假已无从求证,只是,他眼中的父皇,远非如此冷漠。
他是个孤独而坚强的人,十几年来不肯也不敢敞开心怀真正接纳任何人,只是一个人,支撑着整个江山,支撑着无人体会的冷清岁月。
他同父皇极相像,都有倔强的眉骨,锋利的唇角,白皙得憔悴的脸,那是遗传自父皇的病弱。只是他的天性里多了些悲悯和乐观,也只是,多了一些而已。
五岁时,父皇便将他送到远在南方的太虚山,拜在不妙子门下,修习武艺。父皇不多话,他却体谅:他不是嫌弃地把自己支开,只是想要病弱的自己强身健体。一定是如此的。
他相信父皇疼他,不然不会将虹翼护卫送给他,更不会在这当口将他急急从太虚山召回来。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他还是想要见到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