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深吸了口气,继续前行。
这里的空气比雪国更加凛冽,头顶的巨大冰块不停掉落在不远的身边,震得大地悠悠发颤。他的呼吸是痛的,但他的心中更痛,这世间再没有比绝望更可怕的情绪,他现在已被绝望的情绪所攫住。
他知道,这一次同往常任何一次都不相同,他可能永远都走不出这个平行于正常人世的世界。那么,他便永远无法再见到荀桑。
永不能再相见……疾步如飞中,他剧烈一咳,胸中千疮百孔的痛,口中一缕咸涩,唇角流出血来。
天空中那轮太阳仍不曾偏移半分,但他们似乎已经奔走了很久。
灵歌抬头,疑惑不解:“难道那太阳是画在上面的不成,都不会动的吗?”
清尘终于慢下脚步,他实在已经走不动,昨夜那短暂的睡眠,加之今日不曾停歇的劳顿,如今已疲累到感知不到自己轻飘飘的身体。
“呵,其实这样未尝不好,他们六个和玉竹也可以不再为了我的存在而辛苦。” 他看向灵歌,忽然歪起嘴角邪邪一笑,“只是连累了你,或许要和我在这里白头偕老了。”
“啊?”灵歌被他的话弄得莫名其妙,双颊又泛起红来。
“你知道为什么太阳半天都不曾移动角度吗?”清尘索性找了一块巨大的冰,倚靠在上面席地而坐,“因为这里,并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人世,这里是,杂生鬼域。”
“杂生鬼域?”灵歌凑过去,挨着他坐下,“和那稀奇古怪的混沌街一样吗?”
清尘摇头,道,“你知道地狱吗?”
地狱之所以是人人惧怕的灵魂受苦之所,不单单因为那里的各种极苦,更因为那漫长无止境的时间。第一重地狱的一日其实是人间的三千七百五十年,逐级往下,倍数增加。在没有尽头的时空里,日日煎熬,这才是最大的折磨。
而杂生鬼域,是存在于地狱和人间交界处的世界。堕入这里的可能是灵魂,也可能是活生生的人类。这里的一日,是人间的三百六十五日。终年气候诡异,冬日堕冰,夏日流火,春秋则飞沙走石。
这样的气候下,这鬼域不得不荒凉。
但杂生鬼域与人世通连,这一重内一定会有回到人世的出口。清尘方才的急速奔走便是为了寻找那样一处出口,但他深知,即便找到也并不意味着可以安全离开,因为在没有跃入那个洞口前,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是通往繁华人间,还是,通向杂生鬼域的下一层。
“是这样啊,”听完清尘的解释,灵歌又抬头望了四周,“这里荒无人烟,是不是意味着,来到这里的人,要么回到了人世,要么又掉入了更深的鬼域?”
清尘点头。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还是大有希望。”灵歌忽然兴奋起来,“先来补充能量,然后去找出口。清早就出发,现在应该已经快黄昏了吧,肚子好饿!”她说着便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包得严实的纸包,七手八脚打开来,里面是十几个包子。
“那,我看你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她捧着纸包送到清尘面前,“不用客气哟。”
她的语调已恢复了欢快,似乎充满了乐观的斗志,好像随时都看得到光明,或者说,她从未被眼前的黑暗笼罩了心智。
简单的人,总有简单的睿智。
“这包子……”清尘皱眉。
“云来客栈的包子啊,今早点的几屉包子你们几个都没有吃,我一向不浪费粮食的,所以就打了包带在身上,”她对他笑,“说起来,你早上就没有吃过东西呀。”
清尘咬着瓜子陷的包子,看着坐在他旁边狼吞虎咽的丫头,忽然记起她说:“在你饥寒交迫的时候,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就是世间最大的美味。”于是忍不住问她:“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让你对包子情有独钟?”
“啊,”她顿了一下差点被噎住,用手掌飞快拍着胸口,嘻嘻一笑,“很早以前的事呢。”
真的已经很久了,久到她已不记得去回忆起。
其实她是个贪婪的人,那些苦的痛的都想方设法遗忘,甜的美的却没完没了的想起。
那段往事,她自己都极力规避,更不曾对人提起。可是眼前的男子,她会很乐意地讲给他听。只是愿意,没有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