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街上贩卖狐妖的商户并在不少数,有达官贵人买来做玩物,有青楼老鸨买来满足特殊嗜好的客人,也有人将它们训练成魅惑仇家的武器。这样的狐妖大多价格不菲,只是但凡买卖皆有风险,捕来的狐妖有时会抑郁成疾,有时会贞烈到自裁。像他今早发现的这只即将病死的小狐妖,也只能趁活杀了卖一块狐皮,认栽做一笔赔本买卖。
不过马胡子今天运道不错,这白衣书生出的价钱竟要比卖一只姿色上等的健康狐妖还高出许多。可他只是沉着脸说:“不卖。”
“哦?”玉竹面色不改,又从左边袖口里掏出锭等大的金子,“老板,既是生意人,何必和钱过不去。”
“这皮子我留着自己用,不卖。”他执拗而冷漠,掩藏在杂乱发间的是深锁的眉。他拿着那块剥好的皮到水盆里清洗,皮毛上立即冻上层冰碴,淡粉的血水凝在冰碴里,像开了一层桃花。
玉竹叹气:“何必执着。”似是说他又似说自己,说完转身要走,却听那铺面后的店门里传出个女声:“相公,你就把这皮子让给这位小哥吧,我的裘衣下次再做也不迟。”那声音不急不缓、温婉得体,让马胡子的手瞬间便顿在冰水参半的水盆前。
下一刻,他起身找了块干净的麻布,将那皮子裹了起来,隔着案子递过来。
玉竹并未去接,而是微微欠身道:“对不住,叨扰两位,只是我家少爷不喜欢这血腥气,并无他意。”说着轻挥了下右手,霎时间,马胡子手里那块染着血的狐皮和案子上猩红的一坨肉都化作飞烟,缕缕进了玉竹袖口,再看那沾血红梅,瓣瓣都已回复成粉白。
“难道是……”马胡子心里“咯噔”一声,虬髯与乱发间露出一双警惕的眼。
“谢过夫人,若不嫌弃,他日定会送上上等裘皮。”玉竹对着一直掩得紧实的店门抱拳道谢,然后将那两锭金子放在案子上,一身白衣,飘然而去。
“那个人……”马胡子喃喃。那少年虽然句句语调谦和,却透着些不容造次的威严。下人尚且如此,那轿子里的主人又当如何?他紧紧盯着他的右边袖口一直目送他走到那顶轿子跟前。
“相公,不要多想了。”门吱嘎打开,走出个□□,松绿色的袍子,外面罩着彩锦的小马甲,满身饰物环佩叮当,与这有些糟乱的铺子和眼前这更加糟乱的男人极不相称。
“他也说了,只是他家少爷不喜欢这血腥气罢了。”她一手抱着那两锭金子,一手挽上马胡子的手臂,似全不在意他那黑色围裙上的脏污,将他带到门里面,“今天赚够了,我们不开门做生意了,不如去城里看戏?”
“好,”他说,“只要你喜欢,怎样都好。”
“那相公先把药吃了。”纤纤柔指捏着一粒药丸送到他嘴边。
男人点头,看她的眼神别样温柔,就着她的手,将那蓝色的药丸噙在唇间,猛灌了一口茶水吞下去。
第2章 云来客栈
这混沌长街果然深不可测,大半天走下来仍望不见街尾。
风雪正盛,腊月的天黑得早,似乎刚过了中午黄昏便要降临了。混沌街上愈加热闹起来,灵魂当铺门口的风铃声声清脆,人肉酒楼的招牌猎猎招展,万妖阁的老板娘拖着蛇尾拄着媚脸倚在栏杆上卖弄风骚。
而那一行人只是稳稳抬着轿子,目不斜视地穿街而过。
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刻,轿子落停在一家客栈门口。
蓄了厚厚鹅绒的轿帘掀开,走出位高瘦的少年,同是二十上下的年纪,身披墨黑貂裘大氅,脖颈处围了一条白色雪貂尾,散着发,浓黑发间隐约可见左耳上一枚水滴状的玉坠子,五官俊朗眉目卓尔,却带着几分深入骨髓的病容。
“原来走了半天,也还是在这街上绕着,怪不得赤雪与烁国几乎断了商贸往来,这样看来,即便有商人肯来做生意,多半也都被这混沌街吓回去了。”少年说着又微微咳起来。
玉竹伸出手臂供他搀扶,“少爷。”他觉察得到,自从进了这北国境内,少爷咳得更厉害了,这恶劣天气饶是他也不能立时适应,何况病在心肺的少爷。
那貂裘病少爷却摆摆手拒绝他的搀扶,憔悴里似乎还带着些调皮表情:“路还是可以自己走的嘛。” 说着却一口冷气吸进心肺,又断续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