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辨我是夫君_作者:喵晓镜(91)

  昏黄的烛光映照出女孩儿静静的眉眼。

  记忆中的父母的印象已然渐渐模糊,只有那一场大火横亘不去。父亲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抓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使她连摇头逃避都不能够,“去找……去找傅献材!问清诗案的真相!为袁家昭雪!”

  “父亲,”她略有几分迷茫地看着牌位,说,“您让我找的傅献材,我找到了,可是……可是您看错了,他不能为袁家昭雪,他不会帮我。”

  自然是没有人会回答她的。

  反倒是院中习习凉风吹入这狭窄封闭的小小祠堂中,春风化雨,转瞬已是夜半,整个金陵城,都笼罩在了三月朦朦胧胧的桃花雨中。

  她跪了许久,才缓缓地站起身来。

  没有人告诉她怎么做,没有人能够帮她,都不要紧。她能够一个人从百济走到京城来,自然也可以找到真相的。

  她借口身体不舒服,叫丫鬟连夜请苏子叶过来。那苏子叶还当真以为她生了重病,急匆匆地过来,见她虽然面色苍白,然而眼神清亮,哪里有半分发病的模样?

  纱帐重重叠叠,小姑娘躺在帐中,被褥柔软,她便显得极为娇小柔弱,几乎看不出床上的起伏。她望出来的眼神,是极为柔软的恳求,“苏大夫,你说你会护着我的。”

  苏子叶一怔,许久,才想起来她说的是什么。

  那是他第一回 带着时雨偷偷出府,时雨推开他,自身却险些被寒鸦卫的马蹄所踏伤。他对着小姑娘明亮的眼眸,支支吾吾地说:“我不用你护,我会……”

  我会护着你。

  这句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打断了,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知道——知道他的言外之意,知道他掩藏在心的怜惜。

  “我听人说苏大夫原不是正经医学世家出身,在入府供奉前,还精通许多的旁门左道……”时雨微微笑着,用一种让他无法拒绝的语气说,“我和傅嘉木如今龃龉难消,需要一个契机,让他放松对我的监管和警惕——不管多大的代价,我都付得起。”

  “装病并非长远之计,而且所用药物,必然带有些微毒性,”苏子叶对于病患,一直是很坦然的,“你身子弱,不一定禁得住,你稍微向国公服个软,也就罢了,何苦要装病?”

  时雨微微歪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知道苏子叶在她的视线中败下阵来,叹息着开了一剂药。

  翌日,时雨便发起了高烧。

  苦涩名贵的药材一碗碗地灌下去,只是坏了她的胃口,高烧未退,连着几天粒米未进,连苏子叶都束手无策。

  这个如同春风般和煦的年轻大夫,头一回对着傅嘉木露出了埋怨,“她本来就心思重,您就算有再多的不甘心,也不该冲着她去!”

  陪坐的众大夫都战战兢兢,唯独得罪了这传闻中看人不顺眼就要叫刀刃饮血的煞神,听得小苏大夫埋怨,生怕他就血溅当场了。可傅嘉木竟未曾发怒,只是摆摆手,说:“你们仍去候着,斟酌好方子再去熬药。”

  众人忙退出屋子,只有苏子叶若有所觉,往床上看了一眼,见到床沿垂下一只细瘦的手,却是牢牢攥住了傅嘉木的衣摆。柔弱清瘦的小姑娘眉头微蹙,脸烧得通红,却死死地拽着那衣摆,仿佛溺水之人抓着求生的浮木。

  他不由地叹口气。看傅嘉木的样子,就知道时雨选了一条最有效的打动他的途径,看如今形势,她的病也可以有好转了。

  时雨装病,本是为了放松傅嘉木的警惕,好便宜行事。

  哪里知道傅嘉木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在意她的病情一些,连着几日,都衣不解带地守在她床边。

  有时她连睡着了,都能感受到他犀利深刻的视线在面上来回巡视,最后却总是放柔了视线,微微地叹一口气。

  这种困境一直持续到乔停云的到访。

  她躺在柔软的靠枕上,低眉顺眼地喝着苦涩的药,傅嘉木就在她的屋内吩咐诸事,她耳力极佳,那断断续续的扶余话一字不落地传进耳中。

  “殿下……火药……方子有误……”

  “火药方子有误”这句话,在两人的交谈之中出现的频率尤其的高。

  时雨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烫,可心却一寸一寸地冷下去。

  火药……竟然是火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