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眼见得暄景郅不接茬,默了片刻后眼见得已然行至仪元殿正殿门外,立在廊下看守的兵甲个个神情肃穆,丝毫不被廊外的风雪所干扰,在看见暄景郅的身影后,一众侍卫整齐划一道:“参见相国。”
李长立在暄景郅身后半步,望着眼前紧闭的殿门,犹豫了片刻终是附耳在暄景郅耳旁压着极低的声音将心头的话道出了口:“杨中书与顾尚书都在里面,上将军与兵部尚书方才离去。”
一句话,李长便将方才殿内的个中情形大致向暄景郅交代了个清楚。李长话音刚落,暄景郅拄着拐杖的右手便是狠狠一僵,沉默了片刻后,对着李长极浅淡的一笑:“多谢总管提醒。”
沉寂的大殿被“吱呀”一声开门声打破,候在下首的杨千御与顾言之率先转头看向殿外,指尖李长披着一身还未曾来得及抖落的风雪引着身后的暄景郅缓缓走入殿中。北豫由始至终也未曾抬首,倒是杨千御和顾言之许久不曾见过暄景郅,此一番见,不由得大吃一惊。
眼前这个拄着拐杖,走路一瘸一拐的人,真的是当今相国吗?怎么不过区区数十日的光景,竟成了这幅模样?杨千御如斯想,倒是顾言之,极短暂的吃惊之后,只剩下大仇得报的快感,看来,昨夜他暄景郅过得定是难受非常,暄景郅,你也有今天!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暄景郅伏拜在地对着北豫叩首行礼。一夜之间,他膝上的伤痛未曾好转分毫,饶是如此,却依旧礼数周到,寻不出半点敷衍了事之态来。
北豫面无表情的冷眼看着跪在下首的暄景郅,有意无意的让其跪了片刻后方才淡淡道:“相国既身有不适,何须如此多礼,起来说话。”
“谢陛下!”北豫冷眼看着李长搀起暄景郅,眼波流动间款款扫了一旁的杨千御和顾言之一眼,旋即又对着一旁的李长道:“去拿把椅子来。”
“是!”北豫看着暄景郅有意无意的扶着右膝落座,随手便将右手之中的奏折望案上轻轻一掷,看着李长将奏章交到暄景郅的手上后,旋即道:“今晨得关外八百里加急密报,乌单国举兵攻伐玉门关,不知相国有何良策?”
北豫说话的功夫间,暄景郅便将手中奏折的内容看了清楚,抬首望向北豫,唇角微微一勾,依旧是昔日那般稳妥的模样,出口亦皆尽得是为臣者之本分:“小小一个乌单国胆敢犯我大周关下,是不可不为明目张胆的挑衅,陛下自该派兵围剿彰我大周国威。”略顿了顿,暄景郅接口道:“若有必要,发兵灭国!”
闻言,饶是北豫也不由得抬眼看向暄景郅,眼神之中亦藏了明显的赞赏。他暄景郅是天生的政客,不论何时何地,政局之中,永远是他的耀华之地。
“好,相国,那便由你亲自挂帅,兵部尚书为监军督办,一同前往玉门关平乱,务必,要生擒乌单国主帅及国君,扬我大周国威。”话锋一转,北豫的声音瞬时便冷了几分继续道:“若有丝毫差池,相国便没命回京。”
一番言语,丝毫未曾涉及到南鹊枝一事,但二人都心知肚明,挂帅出征,九死一生,北豫不愧是暄景郅教出来的人,便是要他死,也做的坦坦荡荡,暄景郅如今武功尽废,一身伤病,连走路都成困难,又如何能够挂帅出征。
北豫话音刚落,顾言之心中便狠狠一松:暄景郅,出了咸阳,不必我亲自动手,你也会如丧家之犬一般求生不能,死亦痛苦万分!
第72章 沙场刀兵嗜血锋(三)
北豫的声音不大,言辞之中却到底透着一股不容置疑不可反驳的威严。旷大的正殿之中,北豫的声音甚至还带着几丝极不清晰的回响。“没命回京”四个字,无疑是将暄景郅推上悬崖峭壁,若是他仅凭着面前的那一条藤蔓越过万丈深渊,那么或许还可保一命,除此之外,绝无退路,也没有丝毫能够转圜须臾的生路。
那一根唯一能够求得此身生还的藤蔓,又何须多言,自然便是他暄景郅能够凭一己之力退了那玉门关外的数十万乌单国大军,并且,要亲自将那乌单的主帅国君擒下。且不论暄景郅本身便是以文臣入仕,便单单论他眼下的一副病体残躯,能够将养着保证体内剧毒不复发便已是万幸,又如何能够经得住那刀剑无眼,黄山漫天,北风凄迷的沙场。
这其中的弯绕曲折,杨千御清楚、顾言之清楚、暄景郅清楚,而身为始作俑者的北豫,自然更加清楚。南鹊枝惨死街头,他北豫心中的怒火中烧早已快冲破胸腔,奈何,自小到大的言行,他依旧是那个宠辱不惊的皇帝。但终究,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仅凭着暄家是当年南烜国的后人,仅凭着暄景郅当年瞒天过海的所作所为,北豫便是当场将暄景郅斩首、派兵剿灭暄氏一族也皆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