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荆_作者:竹筒夫子(29)

2019-04-20 竹筒夫子

  褪衣受责,本就饱含了羞辱意义,没有掩口,自然按捺不住从心底发出的哀嚎。此时此刻,几月前还风光得意的王竟轩,只在须臾间,便狼狈如斯。半尺阔的廷杖,一下下去,便高高肿起,两道重叠,登时便是皮开肉绽,不消十下,便是一片血肉模糊,没过几下,王竟轩的身后便晕染开了一片刺目的鲜红。

  北豫坐在上位,身后的伤在硬木的凳上压过这许久功夫,已然是痛进骨髓,几近麻木,没有波澜的双眸望着底下的王竟轩,终于,在眼底深处,泛出了微不可见的情绪。

  这,只是开始,当年江氏案牵涉其中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燕离墨、林妍诗、顾言之,即便是让这三族满门的血来还,他犹嫌不足......

  今日王竟轩的命,不过就是沧海一粟,我北豫,会叫你们一笔一笔,还的清清楚楚!

  王竟轩的声声哀嚎回荡在宣室殿内,撕心裂肺的凄厉狠狠的划过在场每一个朝臣的心。身后那片血迹,愈来愈大,最后直接渗透了轻薄的中裤,血滴便顺着刑凳一滴一滴,拉着血丝,滴落在墨色青石拼接的地上。

  在刑杖落下将近百数过后,王竟轩已然气息奄奄昏死过去。不必等北豫吩咐,自有人将一桶冷水浇下,如此之后,刑杖落下的部位便开始往上挪,落在腰腹部的位置。只要是稍通经脉之人便知道,打在臀上,百下之内,根本不会登时要命,这腰部才是致命的关键,这前一百下,不过,就是活活遭罪罢了......

  空气中不多时便弥漫开了血腥味,如果说,之前还有人幸灾乐祸,隔岸观火,那么如今,便是真真切切的被骇住了。身为政客,手上自然不会干净,但是,若要像今日这般,亲眼看着一个活人被生生打死,只怕多数人依旧是心惊肉跳。

  明知是为君者的杀鸡儆猴,然,对北豫的敬畏之心却依旧陡增几分。诚然,人心便是如此,从他人口中听到的震慑远不及亲眼所见之感,这一点,北豫多年随暄景郅研习,无疑是在今日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哪怕是带兵多年的沈逸,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由的开始后心发凉,燕离墨首当其冲,王竟轩紧随其后,那么下面,又该轮到谁?

  这一场你来我往的恩怨纠葛,江山仁义的政治变革,究竟要流多少血才能罢休?

  不论众人心中是何思量,暄景郅由始至终看着事端,连眼风也未抬一下,只是偶尔抬首,对上北豫的眸子,心下了然。

  今日的登基大典,暄景郅看到的北豫,已经不能单单用欣慰二字描述。北豫九岁时便一直带在自己身边,吃穿用度从不会少了他,他是暄家的嫡长子,自幼被暄家最优良的家教督促长大的他自然清楚,世家的底蕴和从小条件的优渥才能真正将一个人的气度培养出来。

  什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其实暄景郅对儒家的那一套老刻板很是嗤之以鼻。若是他自小被放在乡野中经受所谓的磨练,那么十八年前的他,又如何能够当的住大公子之名?故而,他给北豫的,俨然就是暄家嫡出公子的用度,更是动辄便领着他来往各种觥筹交错,在潭州的暄宅内,教他如何当一个主子......

  什么体会民间疾苦?他只需知晓便可,至于亲身体会,那不是他北豫应该做的事。

  由是,今日北豫由内自外透出的王者之气着实便是这十余年来的环境所致,谁言君王必历凡间苦?人人生于世间,皆有其命定之数,为民者自有其安居乐道,为君者然有天下重任。莫道民贵君轻,亦莫言君重民贱......

  所谓,鸿鹄枉有凌霄志,徒惹燕雀笑春风啊......

  转圜间,殿中的惨叫声不知何时已然停下,众兵士拖着一片血肉模糊的尸身鱼贯而出。

  夕阳如血,残阳如梦,王竟轩的尸首拉出一条血线,自宣室殿拖出,人命,就在顷刻间......

  暄景郅望着那逐渐干涸的血迹,随众人走出宣室殿,站在高高的星台上,依稀便能将咸阳周围的城池尽收眼底。

  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北豫,是皇室子弟,那么,运筹帷幄心思缜密就是他应该做到的;百姓,生在民间,那么为生计奔波却能安享天伦,便是民间百姓的宿命。而他暄景郅,是暄氏的嫡长子,那么,他的命数,又是什么?

  他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来做的,是对还是错。他也不知道,身为暄氏嫡长子,手握家主令的他,会不会为了北豫那一声“师父”,而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