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景函难得的收起眼中玩笑的意味,深深望着北豫的面孔,北豫,他不知道哥哥为他担负了多少。
世人都以为他才是家主,可族中长老与一些各部首领却是清楚,真正手握家主令牌的人,其实是暄景郅。大周的相国与暄家的家主,其实是两方至死的冲突敌对,若是来日......他甚至都不敢想哥哥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你可记得明日是何日子?”不待北豫接口,暄景函径自接了下去:“五月廿七,夏至,是你的生辰。”
“他召我来,便是要替你做加冠礼,你已是国君,加冠礼本该在朝堂为盛典,只是他说皇帝是皇帝,豫儿是豫儿......”
一根半残堆积着许多蜡泥的红烛立在窗前,摇曳烛火的映射下,暄景郅与暄景函相对坐在案边饮茶。
茶道,极风雅又耐人寻味的一件事,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名流雅士,或者是官员政客,几乎无一不通宵茶艺。
想来临仙居中那三道,茶道一门,便占了不少位子,不同于棋,茶是真正的品百味,人生苦短,莫不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想来无论甘苦,一道茶水,已是说尽了人生百味,世态炎凉。
高抬水壶,一道冒着白气的水柱倾斜流下,一一浇过盘中的茶具,放茶洗茶过后,又是一壶沸水倾注而下,手腕轻抬轻落,水柱高低不一,壶口三点,是极娴熟的“凤凰三点头”。壶盖拂去茶沫,重盖好壶盖,热水浇注壶身,木夹取出两只品茗杯,再将壶中茶汤注进公道杯中,分过两杯。暄景函伸手端起其中一杯奉给暄景郅,浅笑盈盈:
“请。”
“心疼吗?”
“什么?”暄景郅眼也未抬,拿起水壶又将沸水浇灌在茶壶周身。
“那日为他梳头,你心疼吗?”
眉间轻皱,端起茶碗轻抿:“男儿之身,几鞭子罢了,何来心疼一说......”顿了顿,又接口道:“儿时瞧那族中长老动家法,哪次不是皮开肉绽。”
“是了,哥自然是不会心疼的,也只不过是彻夜未眠,又调出一方万金之数的新药罢了。”
暄景函仰天长叹:“哎......哥若是当年肯分出如今日这般三分的心来怜惜我,我也不会在塌上一养便是一月。那小子,也是有福气的很呐。”
“你与他不一样,你有母亲,更有我在,他有什么......”
“你既知道他什么都没有,还出这么重的手?我若不到,你还真想让大周再换皇帝?”
“孽障......”
暄景函按捺不住,竟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如此牛饮做派,真是从未在他身上见过,话一出口,甚至还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掺杂其中:
“你们也不愧是师徒,那日加冠,偏是谁也不出声,好像这及冠的人是我一样,总是这幅样子,就不能好好说出口,偏生这样别扭着,合来我这次上山便是找气受的!”
暄景郅终于抬眸瞧了一眼有些炸毛的弟弟:“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我怎么跟小孩子一样了?你......”
“去看着豫儿把药喝了,记得捎上一包蜜饯。”
“我不去......”
暄景郅瞧着暄景函,眸中冷意分明,唇边却笑得越发深:“你今日很是跳脱。”
“......”
暄景函出门后,暄景郅的眼中逐渐变远,想起那日弟弟同自己所说得话,心下不知是何滋味,暄景函一语便刺透了自己的心......是啊,何故要自己竟然失了理智,即便北煜活着,有自己看着,只怕他即便要做什么,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即便是引君入瓮又有何不可,太多法子......
可是,他不想让北豫涉险,他更想让他知道什么是帝王心......或许,是他太心急了......
豫儿,师父只想替你拔去荆棘,让你一世无忧......
翌日清晨
玉泉院东方后门,暄景郅手拉缰绳,一匹通体雪白,没有丝毫杂毛的照夜玉狮跟在其身后,四只马蹄踏在清晨的山间小路上,“哒,哒”的声响衬的四遭格外穆静。
暄景函负着双手,差了半步走在暄景郅的身边,目光落在前方蜿蜒盘旋的路径上:“这么急?”
一向是云淡风轻的暄景郅今日倒是与往常一样,只不过若是细细看去,眼底深处却藏了一丝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