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冷。”细细嚼过这两个字,暄景郅面上的浅笑越发浓厚:“果然,是记吃不记打。”短短的几个字,却噎的北豫说不出话来,
幼年长居山中,多的是寒凉彻骨,而少年时的北豫却是不愿穿的暖和,先时每每被暄景郅或是从善如流的教导或是板着脸训斥,总是要顶上一句:“孟夫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但往往这种话甫一出口,暄景郅沉下脸便扬起巴掌:“这种酸腐之语再叫我听到你就自己掌嘴罢。”诚然,暄景郅对世代尊崇的儒家学派很是不屑一顾。
暄景郅本也不是个太过计较细节之人,是以北豫不愿多穿衣物这种事,他也懒怠当成个了不得的大事去管。直到有一次北豫着了伤风,风寒袭肺,差点成了肺痨。那一次,暄景郅狠下心将其罚在三九的天于院中跪了足足一下午,进屋后,又硬生生将一根藤条抽断,自那日以后,北豫这毛病硬是被抽的一干二净。
看着师父漆黑如深井的眸子,明明是面上带着笑,眼中却冷如冰碴,北豫终究急忙改了口:“不是,近日事多,没在意,我,我忘了。”
“陛下国事繁重,这些旁枝末节自然是留不得神,那便是,伺候在身边的人懈怠了。”眼波一转,暄景郅继续接口道:“臣素闻日日跟在陛下身边的洛夫人极是机敏,怎的这些事也做不好么?”左右,不过就是一件衣裳,暄景郅却有大动干戈之意。
“相国此言,是责怪臣妾侍奉陛下不周了。”
循着声音看去,正是洛彬蔚挪着步子款款而来。洛彬蔚本就生的宛若凌波,自跟在北豫身边以来更是多添几分大气雍容,退却了少女的青涩,如今的她,更是有天家主母的风范。
洛彬蔚行至之前,暄景郅便是挑眉正对上了北豫的双眼。今日之约,本为洽谈沈逸之事,连仪元殿的书房也心有隔代,却为何洛彬蔚能够循迹而来?这其中,若说没有北豫的事,恐怕他暄景郅也是白白活到了不惑之年。
北豫,却是心下了然,甚至还涌上了一丝得意的兴奋。为何?暄景郅想的不错,洛彬蔚,是他言语暗示前来的。目的,不为其他,沈逸是师父的人,为了他自己,为了这万里江山,亦是为了成全师徒情分,有些话,是要叫洛彬蔚,一字一句的敲打暄景郅。
看着北豫明显诧异震惊的目光,暄景郅的心,却倏然,有些发冷。他一手带大的人,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了如指掌,虽然这眼神已演的足够逼真,却终究,是演的。
这出戏,是他一手安排的,而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臣,见过夫人”守着君臣之分,暄景郅躬身施礼。洛彬蔚至今未有封号,是以,众朝臣宫人权衡之下,只唤其一句夫人以做身份。
北豫自登基以来便勤勉政事,未敢差池,是以偌大的后宫,除了些为贺新皇登基之时册封的低等嫔妃,便只有洛彬蔚一人。自然,这其中,能够有幸侍奉圣驾的,也只有这位被群臣恭谨称呼的洛夫人。
夫人一词,实在是,有趣的紧。除开皇室,任何一家的当家女主人自然是配称的上一句夫人,自然,也只有原配正妻才有资格。而这样的称呼到了皇室之中,却是有些看似的格格不入,天子正妻为皇后之尊,其下又有贵妃四妃及贵人,翻遍掖庭的册子,也寻不出一个“夫人”的名号。
而洛彬蔚跟在北豫身边已近两载,却未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封号。审时度势已至登峰造极的朝臣们却是看的再清楚不过,这位洛姑娘,恐怕就是未来的皇后。是以,一句夫人,倒也名正言顺。
洛彬蔚提着裙角缓步走过,一套上好的蓝田玉饰衬的其越发大气斐然,乌黑的长发用上好的玉钗绾成如意髻,几缕碎发随意垂落在光洁的额前,一袭上好缎面的水蓝衣裙更是显得佳人肤白胜雪,贵气雍容。
待人进了亭中,北豫便是一派讶异的蹙着眉道:“朕与相国议政,你来做什么?”
微微欠身朝着北豫与暄景郅致礼,挂着一抹温婉的浅笑:“如方才相国所言,天寒霜重,臣妾来给陛下送衣。”
说着便将手中的披风搭在北豫的肩上,素手皓腕便替其系起了胸前的系带。噙着笑意瞧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暄景郅,随手接过身后侍女的托盘放在石桌上,侍女极有眼力,早已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