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活宝没能来,电话也一直占线。
活宝家出事了。活宝父亲忙着搬家,傍晚时分,拉着堆垒成山的货,横穿马路时,一辆超车疾驰而过,撞飞了他,将他抛甩到几米开外,沉重坠地,门牙崩落,血汩汩而流,人是当场没救了。活宝赶去时,120急救车还没到,母亲扑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揪心的叫喊。警车呼叫,人头攒动。活宝脑袋空空,腿一软,跌坐母亲旁边,傻望呆愣着。
第42章 矛盾
和老女子分手后,活宝开着车去买了些菜和水果。他家住在原汽车二联,企业改制时,被活宝家拍得。早年头汽车二联也红火,如今破旧不堪了,前排一溜矮平房子,大院子里乱糟糟。活宝将车停靠大门边,家里正搬得七零八落,东一堆西一片,旧电器破盆烂锅什么的,塑料瓶薄膜废纸烂杂杂拖一地。一个铁皮空桶横倒厨房门口,活宝拿脚踹去,铁桶哐哐啷啷打着滚,响亮刺耳。院内装卸工闻声回过头来看,有寻思:“这气鼓囊伤□□似的,难得回家一趟,拿个铁桶出气!跟谁呢?欠他钱不还?”工人们看他一看,无言,自去装货。
厨房也是杂乱无章,估摸几天没扫,没个下脚地方。桌上碗筷剩菜摊着,电饭煲热着饭。中间一张破书橱,后面摆着床。活宝的父母不在。城管撵的紧,下了公告书,限日搬走。连日里,都忙着搬家去了。
“还搬什么搬?变卖变卖算了,将房子租出去。过的啥日子?光晓得挣钱,挣钱!你老了,倔老头子,你活俩辈子!人死两手一摊,钱财能带进棺材?”搬家前,叫活宝回来商量,活宝这话给他老子气得小胡子哆嗦,俩小眼珠发出光,抡过一把椅子砸过来,哐当!想来他也只是砸门。指着外面吼着:“滚!给老子滚,不成器的东西!你是不用挣了,光棍流痞的……”他父亲一时气急,扯长脖子连吼带叫,脸挣的通红,呛着了直咳嗽,咳喘的鼻涕眼泪流。他母亲扯走他,捶他一拳,骂着:“你就气死你老子,气死他你有好处?你成心好了。天天飘在外,跟你老子有仇似的,你老子舍得让你干活了?他挣死还不是为你,累的躺床上闭着眼嘟囔‘我想抱孙子了,我想呀……’他偷摸在背后瞎叫叫,他能跟谁嚷嚷去?你这孩子就不信劝!”他母亲愁着,拿衣袖子擦擦眼角,欲言又止的,“新呀,鲁家那丫头……”话没说完,再看,活宝已经走了。
“越老越固执,听不得我说话,好赖不听,势必抬杠。呸,我这张臭嘴,再说打嘴,再不说了,但求世事安稳。”活宝叹着,脱去外套,习惯的看看手机,一个未接电话,老女子打来的,8点31分,算来在菜市场,人多喧闹没听见。手机在活宝手里漂亮的打了几个转,然而活宝竟没理会,连同外套丢床上,挽起袖子,找扫帚抹布,拐拐角角清扫干净。扫到床边,朝手机望,黑屏,一块冷漠家伙,寂然无声,也没来一个电话。洗了锅碗,做好中饭,父母还没回家。活宝倒床上,仰面瞪着天花板,天花板一块块石灰脱落,篱笆竹篾露出。那天,他没等来老女子第二个电话。
第43章 吃饭
十一点刚过,工人们洗手进屋,他们是在一块儿吃中饭。平日活宝母亲做饭,这几天来,忙到来不及烧了,常叫小排档送来一两个菜。这让厂子里时不时要调笑一回。工人们说:“待遇高了嘛,天天加餐。”活宝父亲每必回道:“还怪简便呢,也不用涮洗,吃了一推,还有人来收走。”后来活宝的母亲说:“去多了,俩钱丢的嘚瑟,不知哪儿跟哪儿。”今日见饭菜收拾停当早摆桌上了,围赞了一回。
等的活宝父亲家来,后驱动农用车一停,蹬着一双乌黑劳保鞋,一顶黄皮毡帽,毛耳朵神气活现的抖动。工人们也不客气,各自取碗吃饭。活宝母亲同他一起回来的,从后车斗爬出来,跟在后,风风火火拎着几条鲫鱼。风肆意的将她头发搓拧揉吧,焦干成了枯草,又乱成一团儿,忒么是一只不开眼的鸟搭建了个窝。
活宝打盆热水前去,带点讨好,跟父亲说:“帽子不错。”他父亲没理。这老头古怪,有段日子戴顶狗毡帽,乡下人说的狗毡帽是往颈下一抹扯,只露鼻眼窟窿那种头套。他父亲卷起戴着,偶也拉下来露出鼻眼。活宝看一次,忿恨一次,摇头说父亲:“活丑,出去打劫?老都老了,满大街上招摇笑话。”他老子说:“你管的着吗?老子爱。谁爱笑笑去,你不知道呀,早他妈笑了。”老头梗着脖子,声不高,□□味横冲直撞。活宝嘀咕了,“人越老越温暖,像你?这心性,撅蹄子踢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