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女官不顾黎同知阻拦,推开衣柜,他只得随她一道向方丈行跪拜大礼。
了尘大师犹在添香,却明显抖了一抖,多加了不少,“二位施主既已脱难,还请速离。”
付女官凝住他的背影,跪着不肯就范,“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等身受重伤,只得叨扰几日,请大师莫怪。”
她出家人慈悲为怀都说出来了,大师又怎能拒绝。
了尘大师无奈,颤声道:“女施主多有不便。”
她坚持,“佛曰众生平等,焉有男女之分。”
笑意丝丝缕缕爬上了尘的眼尾,那声音清清脆脆,倔劲十足,像极了故人,当真好听得很。
某人得寸进尺,黎显有些看不下去,拉拉她袖口,“大师莫要听她胡言,她伤到脑子了,我二人立时便走。”
了尘大师笑眯眼,抓住漏洞,“你二人若非夫妻,还请速离,佛门清净,不容玷污。”
付女官一贯无耻无畏,她对着黎同知皮笑肉不笑,“夫君,你还记得燕栖湖畔的那场天灯吗?”
你还想我助你尚公主吗?
她笑得惊悚,黎同知尴尬得手脚都不知如何放,鬼迷心窍般想顺了她的意,只得僵着身子干干道:“自然…记得。娘…子,此处稍事休息,也…未为不可。”
了空大师听着他言语中结结巴巴的妥协,不由闷笑,终是同意他们留下。
这夜他心潮澎湃,难以入眠。
他在别人家,寄养了一株兰草,为了磨炼她,狠心不去看她一眼,可她依然长得很好。收服谋士,排布棋子,借力打力,她样样精通。
那是他替她选的夫婿,他本不满那小子心系旁人,可今日看来,那小子不知不觉中,已开始对她有心。
他的孩子,当得这天下最好的男儿,为她生,为她死,爱她所爱,恨她所恨,护她畏她,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他不愿她付出真心孤注一掷,却盼有人为她生死不论,为人父母都这般自私。
她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注定在情路坎坷中凤凰涅槃,从此心如铁石,成其帝王风范。
他利用她对自己的怀疑,再三推拒,欲擒故纵,只为将她困在城外。城中腥风血雨,她得避避,避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很多东西也就忘掉了。
帝王啊,不能专情,更不能有污点。
那户人家,待她太好了,将她当作另一个人来养,他好好的孩子,竟沦为替身,讨好乞怜,为人惩戒,险些病死。
傻孩子,你被人利用,竟甘之如饴。
你,要走你七叔的老路吗。
我佛慧心,岂会不知以杀止孽,亦是一种慈悲。
付女官除去易容,常与了尘方丈“偶遇”,后者常被她那双眼盯得冷汗涔涔,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色|即|是|空”。
为了报恩,付女官包办了送饭、烹茶、焚香等诸多杂活,了尘大师对这过分的殷勤,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阿弥陀佛,他再也不想吃咸得发苦的饭菜,再也不想喝苦到掉渣的茶,再也不想睡觉时蒙着被子就怕被迷香弄晕。
付女官折腾得欢实,终于连黎同知也闻出味儿了,他皱着粗眉,不停眨眼,紧张到语声都有些晦涩,“你不会…看上方丈…想以身相许吧?”
他在等待中咬紧牙关,纠结得满脸褶子,不停敲着茶案,这货的口味,一向很重啊。
付女官横他一眼,转移话题,“如何,经此一遭,还想接着做锦衣卫吗?”
梁帝以他为饵,只为试探沈度的忠心,他的生死,到头来竟要仰仗一个阉|人。
他为了嘉宁,为了打消梁帝对黎氏的疑心,甘愿沦为皇室走狗,遍效忠心,可骨子里的血性,却是磨灭不了的。
她眼中星子熠熠。
黎显畅快大笑,笑停了又静静看她,用一种全然陌生的肃然的目光,平日佯装的熟稔退下,他审视她,带着信任,大智若愚。
他微微眯眼,真正的坦诚,“我第一回 见你,你在劫诏狱,那些人四处宣扬陛下立身不正、残害兄弟,仅凭这一点,我就足以识破你,可我没有,可知为何?”
付女官从善如流,“为何?”
黎显点点自己的心房,眼里蒙上阴影,神色是一种古怪的顽固,“我打心眼儿里觉得,你有情有义,有胆有识,我稀罕你,敬佩你,才会难得糊涂。”
“那日归颜茶馆,射杀弘王之人,我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