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朕才需要你。”
“这位付女官,虽是枚无依无靠的棋子,法场之上救人之情,不似作伪,陛下要控制她,握住付府便可。”
梁帝将酒递至她唇边,嗓音低哑,似诱似哄,“段辜存为了给他这枚棋子开刃,杀了黔州一个和尚,年岁与你当年之子吻合。”
她终于睁眼,满目猩红。
她拂开他的酒,吐出渗血的唇,脸色惨白,青筋满面,无比乖戾。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大内总管沈度之罪罄竹难书,陛下念及主仆之情,特赐毒酒一壶,尸首游街示众,以正纲纪。
阳春三月,梁帝感天地春晖,特赦冷宫,将部分嫔妃放出宫去,一女下跪谢恩,梨花带雨,风姿绰约,梁帝心有所动,遂封为昔妃,赐居一宫主位。
昔日已非。
有多少情谊,本以为只存在于记忆里,生生错过了流年,可到头来,还是舍不下。
皇权富贵,戒律清规,都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岁月如梭,又有多少光阴,可以浪费?
皇帝陛下永远在给那个人机会,为她编造了一个又一个身份,只为将她留在身边,却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
不必想,只需做。一把年纪,揭穿了多尴尬。
皇帝陛下每每歇在昔妃娘娘那里,也只是谈天说地、追忆旧事而已。
至于她的儿子,办事得力,他更欣赏他的忠诚,问及黔州一案时对她处处维护,只道总管从未叛国。
事实上,颜同知只是看穿了皇帝陛下的心思,故意在此事上回护沈总管,为了得到陛下的赏识。
假玺风声放出,沈总管安然无事,户部全面清查,沈总管安坐家中,甚至借助陷害付家翻盘,颜同知身临其境,比付女官更清楚,陛下有多看重沈度。
看重,他所谓的师父,所谓的,母亲。
他身上的蛊毒还在,他就知道沈总管没死,梁帝没因黔州之事责罪,反倒愈加信任他,可沈度一天没死,他还得提心吊胆,做着任人宰割的噩梦。
梁帝驳回付女官的辞呈,她回御史台之前,颜同知将沈度未死、且极可能藏匿宫中之事告之。
他满脸急切,樱唇失色,害怕担忧,尽失沉稳,她没有笑,眼中满是坚毅,郑重许诺,“沈度的命,我替你取,他有几条命,我就取几回,朗月清风,祝君夜夜好梦。”
她身在鬼蜮,他又如何能好梦。
可他只是作揖回去,恢复调笑,“活着回来。”
她颔首,眼里晶晶亮,“小傻瓜。”
东宫地道,他只是吓她,并未给她下毒,沈度杀她,他又赶来相救,这一回二回的情谊,她看得懂,也放在心上。
他看重利益,也会为了感情破例,实在傻得可爱。
世上傻人太少,才会有这样多的纷争。
三月三,上巳节。
御史台特赦女官归家,水边饮宴,郊外游春。
付女官白日曲水流觞兴致不佳,眉间依稀有些惨淡,桑女官只当她家逢突变、心绪不佳,遂约了她晚间在燕栖湖畔放烟火。
夜凉如水,烟花熠熠,付女官依旧谈笑风生,空气中弥漫着快乐的味道,可桑琰总觉得她不高兴,并且很不高兴,越来越不高兴。
她向来是个张扬的性子,可如今这张扬破碎开来,只剩零星的苦笑。
付女官摸摸鼻梁,还在讲笑话,“以前啊,我最怕放烟花,因为总兵夫人爱洁如命,我的衣角沾上烟灰,她就必要我回去换衣服,不许我再玩。有一回我撒泼打滚不肯走,她就一脚把我踢水里了,太讨厌了!”
桑琰笑不可抑,牵着她挤到卖烟火的摊前,捧了满怀的仙女棒,付女官开始还拿乔,后来桑表姐握着她的手,把燃烧的烟花交到她手上,她就乐开。
两人放着放着得了趣,举着一把燃烧的仙女棒到处乱挥,五光十色的烟花绽放在素手中,照亮了两张如花笑靥,将夜色撕扯得残破不堪,燃尽了心中寒凉。
有人驻足远处,只见亭台生璨,烟花琉璃,三千世界里,她眉眼上沁染了流光,笑得比烟花灿烂。
他看见有人朝她走去,然后她停下,笑意还在脸上。
他强迫自己继续看,告诉自己要适应,她会有许多的夫君,或许会移情,他只能看着,陪她权衡利弊,永远做不了其中之一。
黎同知陪公主逛完灯市,不知不觉就绕到燕栖湖边上来,正好瞧见一对丽人欢笑嬉闹,景美人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