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尧姜_作者:九纵(138)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梁帝开始忌惮段氏,他谢梁帝不杀之恩,求得一个抗衡段氏的机会,即便燕京谢氏凋零殆尽。

  他没有丢掉谢氏的高傲,却也学会不着痕迹的奉承。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他一个人,他是鬼蜮中最平常的人。

  一个人,感觉最孤独的时候是什么,是不是独自面对着整个世界的冷漠,是不是独自面对着所有的耻笑?

  一个人的血,是冰冷还是沸腾?

  一颗报国真心,满腔热血澎湃,又要多少谢氏子弟的命,才能换来?

  实现理想,需要谋略,需要权术,仅凭一颗赤子之心是不行的啊。没有足够的权势,如何实现理想,可有了足够的权势,又会忘记理想。

  理想并没有对错,却必须付出代价,最惨痛的代价,是出卖初衷,嘴上说不后悔,看奸佞得意,看自己落魄,又焉能不悔。

  悔不为小人。

  他眼圈泛红,身形萧索,难得露出几分狼狈,对着主子的嘲讽,不知从何反击,只有如遭大辱般的愤慨,他猛拍膝头,抑扬顿挫,无泪可流,“喻无牵无挂,才能复兴谢氏,殿下孤家寡人,才会无欲则刚。”

  她横他一眼,搓手惋惜,“淮南谢氏,百年风范,为国为民,耿介无私,方芝仙风道骨,常怀兼济天下之心,如今怎就陷在一己私欲里。”

  她讽他沉迷权势,不复风骨,甚至连整个谢氏都一起讽了。

  谢喻摆手,摇头,吞咽着心肝肺腑榨出的苦汁,表示自己当佞臣之心坚定不移,然而声音嘶哑绝望,一如耄耋老人般苍老枯槁,又有着难以排遣的幽愤。

  “局势让我们做了一次选择,但从那以后,命运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若说错,那便是命运的错,是局势的错。”

  人心宛如一块儿玉,如果摔碎了,即便粘起来,也是支离破碎,不可能恢复原样。

  醉心争斗,失去心志,失去,自己。

  尧姜殿下朗声笑,桀骜中几分无奈,她看见谢喻发间的白,眯眼,依旧邪艳,依稀浮现慕容云的影子。

  她笑叹,“每个人的青春都只有一次,在青春的起点上,二十年了,我们把自己的青春,都争成了一场噩梦。”

  他们从不怨天尤人,可此身付鬼蜮,却不会忘记那种割舍的痛感,仿佛头顶一道长鞭,夹着符印,如同诅咒,将身体与魂魄分开。魂魄徘徊着,慑于符印的金光,不敢回归躯体,为了保住那一具行尸走肉,惶惶不可终日。

  仿佛白娘子被压在雷峰塔之下,千年万年,早已忘了许仙是谁。

  其实是不喜欢的,却已经习惯了,也不敢去深究,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一个人,一条命,活下去就好,真正的自己,真正的理想,只会天真得让人耻笑。

  在鬼蜮里待久了,一身脏污,瞻前顾后,重拾初心,谈何容易。

  尧姜殿下做不到,于是她给别人机会,看成功的几率多大,再考虑自己要不要冒险。

  “我可以成全你的理想,如果你还想坚持的话。”

  她星眸熠熠,他不置可否,想到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殿下待每个谋臣,都这样好吗?”

  她沉吟良久,他叹气,终于抬手,阻了她似真似假的调侃,声如玉碎,凤凰其鸣,“我选择把成就殿下,作为我的理想。”

  她居高临下,娇笑依旧玲珑,“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啊。”

  他凝眉,语锋一转,“可在此之前,请允许喻,为殿下断情。”

  她抚掌,挑眉,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正中下怀,“好啊。”

  归柳告诉她,昔妃有异动,在全甄入宫见她之后。全甄并没有出卖她,可几句无心之言,就能置她于死地。

  她对她的信任,她对她的保护,从来如此稀薄,抵不过她对姊妹的亲近,抵不过她一腔侠义。

  全甄心系苍生,可苍生之中,容不下野心勃勃、罔顾人命的小人,于是便经不住挑拨,在人前泄露形迹,于是不太够的信任,变成伤人的利刃。

  慕容云如是,慕容尧姜亦然,没有帝王会在意一个女子的看法,却只有在爱人面前,受不了那种鄙薄的眼神。

  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她努力孝顺,喜恶由她牵引,事事顺她心意,她的愿望如此卑微,只希望她能多看她一眼,然后,多爱她一点。

  她不择手段,从未奢求她的认可,她佯装孝义,只求她一纵即逝的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