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里的算计,情趣横生,却还是算计;算计里的风月,画龙点睛,却早非风月。
她演戏成痴,他看戏成魔,谁也不戳穿。
两者心知肚明,自作孽。
女帝忙于新政,又孕中嗜睡,君后一月未曾见着,好不容易探听到女帝在御花园赏菊,便颠颠赶去。
却看见女帝摸着肚子,似是在感受胎动,不时对一人笑得畅然,那人一袭紫衣,正吹奏一曲清笛,她粉腮含笑,眼里映着满园秋菊,脸颊上多了些肉,瞧着愈发娇美。
颜指挥使。
黎显双目充血,恨得咬牙切齿。
他直直闯入亭中,那笛声戛然而止,那人恭敬行礼,脸上的笑意盈盈,很是欠揍。
女帝瞪他一眼,分明有纵容,后者心满意足,扫了君后一眼,眼含不屑,身姿翩跹,退下如同胜者。
君后就气得半死,“陛下你看他!”
尧姜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捂着肚子,眸中亮晶晶的,皆是欣悦。
她摇头,满目调侃,“君后与指挥使情谊深厚,你们感情不洽,倒让朕做这个和事佬,未免太兴师动众。”
“陛下不知,他心悦你吗?”
“贺之,朕若是你,便不会因一个女子伤了兄弟感情,可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君后摸摸她的肚子,垂首掩去苦笑,“陛下见过断了手足的,可曾见过不穿衣服的?”
他语声晦涩,却还是问出口来,“七夕之夜,他将陛下骗出宫去,可曾……”
女帝就站起身,背对着他,嗓音中含了失望,“黎显,当日朕对你说的往事,你还是未曾听明白,朕在你心里,依然是个不择手段的不堪之人。”
黎显心头涌上惶急,很快又为怨愤所替,“尧姜,你与这一个两个,都不干不净,你要我如何信你!”
尧姜反身就是一巴掌。
他看见真正的帝王,翻脸无情,不容冒犯,她字字冰冷,再无半分柔软,“你不必信朕,朕亦不必信你,不过政治夫妻,还真指望天长日久?”
“黎显,诽谤天子,加诸污名,这罪过你承担不起!日后再教朕听着,绝不容情!”
女帝拂袖而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亲眼看见骠骑营的儿郎身死,无一幸免,中间有不少与他自幼相熟的兄弟,他亲眼看见嘉宁被劈成两半,长兄身中数刀,怎会不明白。
时至今日,谈不上深仇,却隔着血海。
死去的西北军,皆是反贼,死有余辜,活着的西北军,心存感激,感恩戴德,早已忘了死去的人。
可他没有忘。
他瞒着黎都统,与几位叔伯联络,要夺了她的皇权,换他们的孩儿登基,他代为摄政,才能保西北军从此无虞。
他熟知她的秉性,不愿再见她手刃自己的兄弟,他怕有朝一日与她短兵相接,更怕她用他们的孩儿麻痹黎氏,最终废了他,毫不留情。
他不想离她而去,更想从此以后,她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人。他明白,只要她一天坐在这个位子上,就一天不可能。
殊不知这一切皆为锦衣卫获悉。
君后看见那抹紫色的衣影,终于没有绕过他,而是在阴暗潮湿的假山之后,与他道一声秋日晴方好。
他说:“尧姜劝我,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他回:“她一向如此通透,也一向把自己,看得太低。”
颜无药叹:“当日我对你说,要好生待她,若她能高兴,我绝无破坏的理由,可你,实在操之过急。”
黎显轻嗤,未曾听懂其中提醒,“操之过急?若非我操之过急,她腹中就不会是我的骨肉!”
黎显离去前,只丢下冷冰冰的一句话,“我念在旧时情谊,不会为难你。你,还是早些歇了不该有的心思罢!”
颜无药垂着交握的手,眼眶渐渐发涩,身后响起脚步声,是那个引兄弟决裂的红颜祸水。
尧姜说:“我早劝他,要好好笼络你,你也劝他,莫要操之过急,可叹急躁如他,竟没听懂这句提醒。”
颜无药苦笑,“这一切的开端,都是你这个祸水,自始至终,都是你在逼他反。”
她丝毫不恼,理直气壮,“他可以选择安分守己,做一辈子无宠无子的君后,可他没有。人呐,要为自己的野心负责。”
她拍他的肩,然后往回走,“你我已仁至义尽,是他自取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