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叽叽喳喳笑成一团,指着满头鲜花的一对老不休议论纷纷,没想到他们竟能将男女之情宣之于口,问出这等私密来。
有人就答了,应当是一辈子的恩爱,根本数不清多少年,还有人说是生生世世的天定姻缘,可惜这些调侃之语并不能教老夫妇满意。等到有人根据他们相识岁月、结缡之期来推算,老夫妇却仍笑笑表示不对。
蒙着面纱的女子若有所思,瞧着老夫妇的眼中笑意温柔,不幸被人点中答题。
老妪只见那一双露着的妙目流转欢喜,便不由指了人出列,想来不会看错。
“这位姑娘,可愿一答?”
付小姐往前行了几步,笑意凌驾于面纱之上。
“老伯的岁数加上婆婆的岁数,便是你们恩爱的年数。”
老妪双手叉腰,与老翁对视一眼,皆是笑得前仰后合,就当众人以为答错之时,老翁亲自将一笼的鸡兔提上,捋捋白须欲再考这女娃一番。
“可能说出因由?”
付小姐想了想,嗓音便藏了一丝苦涩,却更逸出一缕慰然。慕容云没有白死,好歹他们这辈子,也是一生一世了。
“大抵自相遇之时算起,此前抛掷光阴皆非虚晃,此后年年月月,恩爱成双。”
老妪击掌赞叹之余,不免好奇:“我看你年纪还小,怎就懂得这么多?”
“谁教我爹娘,是一对名副其实的恩爱夫妻。”
直把人群中相依相偎的总兵夫妇感动得泪眼汪汪。
付总兵更是不顾一旁黎世侄的惊悚眼神,直接以袖抹泪,边抹边感叹自家千金如何如何善解人意见微知著明察秋毫云云。他窃喜不已,看来在女儿心里自己至少是个模范夫婿,可若按自己的标准,以后她怕是难嫁了。
付总兵您真的想多了。
付小姐答对了题,却嫌奖品累赘,再三婉拒,老妪却只当她客气,心里更加喜欢,遂从笼中取出一只紫毛兔子,非要让她收下,说是肉质滋补、皮毛难得。
付夫人见那兔子白胖可爱,急忙抢了过去,付小姐连白眼还来不及翻,就见大家风范的全甄一通客套后,死活不肯放下那只珍稀宠物。
她只得收下,料定全甄抱不了多久。
果然付夫人被夜风吹得腹中发凉,随手把兔子塞给女儿,拉着付总兵去喝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儿了。全甄使唤某人的样子,惹得黎同知一通嘲笑。
“你是不是你娘亲生的?”
“看着跟个使唤丫头似的。”
付小姐拍拍怀中兔子,语气相当无奈:“那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黎同知就有些糊涂,这口吻,怎么能这么像原谅妻子红杏出墙的丈夫。
可惜还没等他想明白,挥舞着火把迎土神的男女老少就将他二人冲散了。人群推推搡搡,沾了他满身的火油,待嗅出几分危险气息,眼中就染上嗜血阴鸷。
被隔开的付小姐还没想好要不要英雄救美,就被几个大汉逼到了一处墙角。本以为还能扮个娇弱什么的,孰料几人上来直接开打,付小姐也就不好教人失望。
怀中的兔子乖觉地缩着脑袋,只等她剑指着最后一人的脖颈,才堪堪探出头来。
“谁派你来的。”
身上皮肉寸寸裂开、痛得浑身战栗的刺客,不过是因为险些刺到了那只兔子,就享受到了比同伴更优质的凌迟打法。
口中鲜血不停涌出,模糊了临终遗言,某人听得一声巨响,只来得及弹开数丈,却还是被火|药的热浪灼伤了脚踝。兔子趴伏她胸口,一双耳朵挠着起伏的心绪。付小姐挣扎了好久,愣是爬不起来。
浓烟滚滚,还未散去,不远处的火苗哔剥,灼烧恐惧,有人贪生怕死,唯恐还有后招,而她对付不了。
一只干净的手冲破迷雾,伸到她面前,笑意和煦,仿若最诚挚的关怀。她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都化作双眸最真实明亮的疑惑,丝缕感怀萦绕于胸,却又下意识掩藏。
俯身相就、掌心宽厚,似乎在告诉她,不要怕。
终是放心触及那抹温暖,与那温柔视线一经相接,竟觉着没由来的安定。
双手相握,带动裙角尘土飞扬,站立不稳的那人被搂入怀中,又一次额头相抵。一个垂眸知错,一个柔情迁就,鼻息间兰芷松竹香气缠绵,差之毫厘的唇齿暗流涌动。
有人心起欲|念,有人故作懵懂。
付小姐好不容易被人松开,揉揉发红的额际,抬眼又是忘恩负义的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