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悻悻,又拗断根儿黄|瓜,一手一根交替着愤愤地啃。
陈其便觉着,自她成了女子,便愈发不经逗了。这大抵是女子的面皮薄之故罢。
“一切症结在于,你不知他的真名,这才查无可查。教我说你什么好,美人计该用还得用。”
付小姐蓦地张大了嘴巴,扔了两根儿黄|瓜,直勾勾盯住他身后,脸上惊出一道青白,不停眨眼示意他住口。
陈其不以为意地颠勺:“我又没说错。”
身后就传来浑厚的男子嗓音:“你是没说错。”
陈其吓得扔了铲勺,一个虎扑,带起锅碗瓢盆一阵脆响,他扑到付小姐怀里,搂着她腰死活不肯放。
这是他们打小的食物链,慕容云武功比他好,既欺负他,又保护他不被旁人欺负。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你只能被我一个人欺负。
而撞上阴魂不散的黎同知,把整个脸藏在付小姐怀里的陈其,就是那只作死的小妖|精。
付小姐安抚着一把年纪还撒娇卖萌的陈其,保持着想笑不能笑的憋屈神情。
她顺着那只小动物浑身炸起的毛,笑得柔和无比:“黎同知,有何指教?”
黎显额上爆起青筋,指节攥得咯咯响。胸腔中的怒气幻化成凶|兽,四处冲撞,却找不着一个出口,每撞一声,就回响一声“你是傻子”。
他抖着下颌,平复气息,却不知从何问起。
从她假扮公主婢女救了此人问起,还是她既能自由出入诏狱、又知晓宫中内情问起。
他不蠢,可他还是想问。
陈其无比懊恼,为何大意除了易容,教黎同知认出了他的侧脸,还记起了她的嗓音。
黎显的眉目拆拆装装,只斟酌出一句:“你为何要劫诏狱救此人?”
说完他仿佛被自己气着了,咬牙不肯看她。
他怕他再信了她的鬼话!
“诏狱中人未必十恶不赦,我只是路见不平。”
她说着明显的谎话,用来测试他有几分的耐心。
“我要听真话!”
他的愤怒到了一个临界点,只是因为她逗弄般的欺骗。他又气又恼,她为什么就不能说一句真话,却没想过,她凭什么要对他坦诚无瑕。
就凭他捉住她?可她又这样狡猾。
气氛微僵。
她悠哉地笑:“怎样才能放过我们?”
黎显愈发烦躁,那句“我们”多么刺耳,两人相拥的姿势多么刺眼,而自己却是无理取闹而多余的。有些话没过脑子,竟就这么脱口而出。
“你跟他先分开!”
陈其闻言诡笑,利索直起身来,绕到她身后,一溜烟儿跑了。
没了抱枕顿觉空落落的付小姐:“……”
黎同知嘴角上扬,扭曲成个气急败坏的表情:“这种人你也救!”
眼里的幸灾乐祸,就被挤了出来。
他的唾沫星子呈喷射状:“这种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仿佛斗败的公鸡挽回尊严,急切焦虑得口不择言。
付小姐一惊,忘了抹脸。
这货像是认定了他俩有奸|情,而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她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顺水推舟,将这复杂牵扯归于一文不名的桃|色案件,再装作弃妇博取同情?
可这弃妇要怎么装?
这弃妇还需要装吗。
黎同知争得口干舌燥,对方却只静静看他,忽而浅笑,然后那笑散开,散成凄厉的嘲讽。
她在蒸汽里前仰后合,隐隐约约透着自在,恍如驭着云舟的仙人,嘲笑这世间争渡,无牵无挂地拂袖,却又沾染红尘脏污。
长眉上的水珠痴痴滚落,淋湿凄哀的繁华的羽睫。她幽幽看来,伤痕苒苒、悲哀浅浅,终究看化他本就不坚定的心。
她的伤心没有归途,而他却逼她上死路。
他只能想,她是一时糊涂。
她还在笑:“我替你做一件事,此事便算了了。”
他早已舒展了眉目,答应得心平气和。
“你长于庖厨,我想要一道菜。清炒栀子花,但要有肉味儿。”
这算是安抚下来了。
她负手敛容,点头道:“听起来不难。没有别的了?”
黎同知看清她泛红的眼圈、又添燥意:“先做了再说,哪来那么多废话!”
她忽而记起,黎显早逝的生母,闺名梁栀。现下查探细节也来不及了,他又不肯配合,这菜恐怕做不好。
付小姐无奈道:“能不能换个别的?比如尚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