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主也非一时能成事,能拖多久是多久。
她不提公主倒好,一提他就来气。他推了今夜与公主同游燕栖湖,只为打探这醉仙楼的猫腻。结果撞着这么一桩奸|情,偏偏她还这般无怨无悔。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付小姐见他脸上怒一阵悔一阵,也觉出味儿来了,怕是这追慕到了瓶颈。转了转眼珠子,又得了一个极好的点子。
“我只需一夜,便能教公主非你不嫁。”
他的犹疑写在脸上。
他可领教过她的不择手段。
她自信满满:“放心,万无一失。”
“我先得知道,公主是个怎样的女子,也好对症下药。”
若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看尽人间繁华;
若她心已沧桑,就带她去坐旋转木马。
追女生的套路,从来换汤不换药。
她眸光促狭,不似有假,他不觉就吐露心声:“嘉宁她性子活泼,有些任性,她很可爱;她时常喜欢一件东西喜欢得不得了,可转头就能忘在脑后;她喜欢女扮男装、行侠仗义,可武功不大好,还不许人说……”
言语间皆是细腻的呵宠、殷切的向往。
明艳夺目而娇憨可爱的女子,多么美妙。
她微眯双目,勾勒全甄的样貌。她想,她多么好,经年未老,平添韵致,还是她喜欢的模样。可惜佳人有主,她唯有默默相护。
她在离那株雪莲一步之遥的地方,甘愿停下去瞻仰它,只因隔了一世,她为女子,再没资格对她说公平二字。
这感情很残缺,却不会更糟糕。她死过一回,并不想费力再去爱旁人。她守着一堆灰烬不够,难道还要在别处燃烧自己?
她信不过自己,她不敢。
燕栖湖,白玉桥。
青石岸上,晓风残月,赤红天灯占满视线,安静等着不远处穿行藕花的画舫。
嘉宁公主急不可待地下船,提起裙角直奔岸上久候的情郎,只回眸看了格子花窗内的兄长一眼,便再也含不住坠坠笑靥。
一双璧人携手执起长长的缠枝铜钩,一盏盏地点燃镌刻情意的天灯。男子露出一口银牙,女子雀跃着玲珑娇笑,勾着他去看夜空里灼灼的欢喜点点。
“为何皆是赤红天灯?”
他捏捏她鼻尖,她调皮躲开,耍赖按着他的手,笑意盈盈地瞪他,樱唇不满嘟起,正儿八经地只想听情话。
黎显就换另一只手刮了一记鼻梁,志满意得地瞪回来。她今日换作民间打扮,却还是满头的珠翠,只需一道月光,便直教天地失色。
他忽而记起那张不点而朱的脸。
他调|戏她:“你也瞧见了灯上的诗句,这南国红豆啊,最是相思。”
她恍然大悟,指着满天密密的天灯歪缠:“那也是灼烧自己的红豆。”
她殷切望来,想他为她灼烧自己。
他摸摸她的头,被冷硬的珠翠硌到,不置可否。
今夜有万盏灯火驱散良夜寂寞,而明朝又是何人陪你看花开花落。
我为你拼尽所有,坐享其成者谁?
黎显懊恼,为何就生悔。
他仿佛瞧见白玉桥上那个人,垂袖呆立,衣香鬓影,相思灯火,只徜徉在她眸里。
苍穹中的红灯,跃跃湮灭,湖面上的光影,羹残炙冷。
夜风鼓起那人两边衣袖,她却还维持着那个姿势,站成没了魂魄的支架。她歪着头凝住貌,懵懂的,不解的,却又是明白的,通透的。仿佛清醒教她痛苦,所以她在麻木里,放弃挣扎。
她不会乘风而归,她似乎无处可去。
清风吹不皱她的眉头,却给他的心蒙上尘沙。
那一身,月光华。
御花园里赏月的敏妃娘娘,不期然见着天上那幽幽的点点红光,向来端静和婉的素面上也流露难抑的悲伤。
她又想起他。
赠君红豆枝,还我长相思。
可他除了这红豆天灯,终究什么也没留给她。
她初见他,是在孝昭仁皇后的宫中。她打着竹伞喂食莲花缸里喘息的锦鲤,他衣衫落拓踏雨而来,满身酒气地冲到她面前,徒手入水捉了一尾鱼儿,乐呵呵去向皇后献宝。
活像个孤独的疯子。
她被溅了满脸水花。
她未曾听着皇后的呵斥。
她再见他,他还是一身酒气,满口污|言|秽|语熏走纠缠她的晋王。她向他行礼道谢,他东倒西歪地凑近她,那淫|笑何其清雅,待看清她眼里忐忑,又如芦苇荡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