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乘风势,风吹越勐,火焚越烈,眨眼间已是烟炎张天,熊熊烈火,烧红了半边天,一江水。
龙元军队一时大乱,战马惧怕火光,更是横冲直撞,冲散了本来的阵式,不消多时便已溃不成军。士兵裡被炸死的、被踩死的,其数不少,賸下的也被紫檀军队乘势狙击,成为刀枪剑戟之下的亡魂祭品。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火攻之计,的确是让敌人出其不意。
残破的龙元军旗在风火中飘摇欲坠,耳畔迴盪着可怖的痛苦惨叫,鲜血溅红了我的眼,大火的灼热随风自山下扑脸而至,一波接一波,烘得我的两颊生辣。
汤汤洛川,如美丽的玉带蜿蜒眼前,河水呜咽,千古如亘。
开广视野一览无遗,我呆呆俯望,却未嚐有半分一毫胜利在即复国在望的喜悦,反而有一种莫名而生的悲伤,牵动我的心底深藏的某处。
就在这时,战场上那很远很远,几乎是极目的地方,一面黄旗突然飘入我的眼底,上百精骑正环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护着黄旗下一点玄黑色的身影急速撤离队伍之中。另一边厢,一个灰影正率领大批人马朝那黑影疯狂的突围过去,眼看便要逼上。黑影周围的骑卫被冲散开来,未及抽身救驾,几处火头将黑影的退路封死。
风,忽止了。
倾盆大雨,毫无预警的噼头打下。
天空铅灰,乌云厚积,哗啦哗啦的骤雨淋熄了遍野烽火,也洗掉了满地血腥。
又有一个银甲青影朝黑影飞骑而去,剑光四溢,瞬间杀出了一条血路,并着黑影全身而退。大雨中,火攻的奇效顿失,眼见机会难得,重创的龙元大军收拾残兵,如风捲残云撤退而去。
心,没好由来一宽。
「哗」的一声,我喷出了一大口的鲜血,洒得祭台上面血点斑斑。
心思回转得太快,逆天的一刹,五脏俱伤。气血上涌,翻绞如刀,我再也支撑不住,无力的跌坐坛上,宽大的衣袖在身侧平铺开来,袍摆舒展,乍看如同一隻折翼倒地的蝴蝶。
一隻纯白、皎美,却伤痕累累的蝴蝶。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暮色苍茫,冷月凄清,风过如刀,刮面生疼。脸色比身上白衣更白,我不晓得自己是怎麽走下山的,只知道回到阵营的时候,眼前一片溷乱枕藉,人来人往替受伤的士兵止血包扎,痛楚□□之声彻营迴盪。
看来此仗龙元虽嚐小败,紫檀亦只是惨胜,所要付出的代价一点也不轻。
恻然地走过人群,看着那些或是断腿,或是断手,或是被砍掉了半条人命的伤兵,心下更是迷惘了起来。师父教导我祈雨招风之术,难道是用来打仗杀人的麽?我这双鲜血淋漓的手,到底沾上了几多的血腥……
我到底干了些什麽……
我错了,原来我从来都不懂战争,从来都不懂。
孱弱的身子,在风中微微晃动如烛影,一个战甲上血污斑斓的人却挡到我的面前来,是皇兄最信任的手下烈云。
「烈云将军,有事吗?」
「主上中了两剑,正在帐裡……」
全身一悚,耐不及听下去,我转身直奔主营,揭帐而入。
皇兄坐着,上衣半褪,向蓝天正在为他上药包扎。那伤得甚深的腰腹和胳臂,入肉数寸,几可见骨,刺痛了我的眼。心下惶急不能自已,我扑了过去,喊了声「皇兄」。他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唯一的亲人了,千万不能有事。
他目若寒星,站起来盯住了我,森冷的眸光几乎要在我的面上刺两个窟窿。
猝不及防地,他的手一扬,狠狠的甩了我一巴,巨大的劲道,令我一个站不稳脚,摔倒地上。
「雍尔雅,妳如何能面对死去的父皇母后!」
我的浑身剧抖,咬着苍白的唇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巴,打在我的身上,更打在了我的心上。
他龇牙瞪目,寒意澹澹的睨着地上的我,道:「九年前,紫檀陷,城郭堕,社稷墟,妳我饱尝亡耻。家国两亡,江山安在,这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妳都已经忘了麽?莫不成妳的良心被豺狼野狗叼去了麽?这一次,本是千载难逢的歼敌之机,原可夺旗斩将而还,但妳──」
他越激动,伤口破裂,血涔涔落下。「妳却临阵变节,在关键时刻易风为雨,姑息放敌!为什麽,妳告诉我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