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觉的紧咬着唇,足足发愣了一盏茶的时间,我才缓缓开口,道:「凶,大凶。」声音有点颤。
其实不用问,光是那一脸如死灰便见端倪。
凉意,直渗到心间,一寸寸,一分分,把我整个人密密包围住。
「没关係的,娘娘再试一次好了,下一次一定是个大福之兆。」她天真地安慰我道。
我觑了她一眼,却笑不出来。「傻丫头,妳以为卜卦是玩游戏,可以随心所欲的试到满意为止麽?卜卦向来只能有一次的机会,之后妳来多少遍也只是枉然。别说傻话了,替我到馨宁宫走一趟请宁妃娘娘过来,说是火炼金丹已经复活过来,是时候该送回去给皇后娘娘了。」
沐岚出门后,嫣明走过来,握了握我的手,说道:「是真的,妳没有在欺骗沐岚,对不对?」
我抽回冰冷得没有温度的手,不再澹然地道:「没错,是真的。嫣明,我好怕,真的好怕……」破碎的语音自唇间飘出,我痛苦地靠住她的肩膀,忍不住浑身的微抖。「如果孩子真有什麽事,那麽我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
「不会的,这只是一场戏罢了。」她抚拍我的背心,柔声低语。
「不……」她不明白,我心中那不好的感觉太过明显,而我的预感从来不差,连师父也说过,我感应天命的本领奇准,而这是种与生俱来的天份,世间难求一人。
是因为上天要惩罚我多番开坛作法招风求雨,更改天意,逆天而行?是因为云湘伶拆破我给的护胎符招使报应反噬?是因为我即将下来要做的事危险万分有损动胎气之虞?停不住的胡思乱想,越想便越是鬱悒难安,我伸手一把扫开了桌上的筮竹,心想倘若世间所有的事都能像这样的一笔勾销,那该有多好?
嫣明早已悄然退出,我一个人生着闷气,抬头望见那盏高悬堂前的绢面八角水仙花灯,心底流过一缕柔甜情思,转而感觉到胸前紫玉坠透出的悲凉气息,鼻端飘过经久不散的血腥味,挑动起遥远的记忆。国破之日满地尸体血流如河的景象,父皇、母后、小跳豆的脸容一一于眼前掠过……沉甸甸得有如一座大山,我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再这样下去,我是真的会疯掉的。
想舒缓一下心情,眼光落在挂牆的焦尾琴上,却想到了太后寿宴那日,谁和谁在所有人面前上演了一场琴笛合奏,和鸣锵锵,惊豔四座,弹琴的兴致一下子没有了。模煳地从桌头的笔架上挑了管象牙八仙紫狼毫,铺平一张冰纹梅花玉版纸,松烟墨加清水于手肘边的荷叶龟端砚上研磨几下,自行执笔蘸墨写起字来。
常言道写字可以怡情养性,调息焕灵,使矜躁俱平。白玉手腕轻翻,笔走龙蛇,我无意识自己写了些什麽,半晌,才清醒过来,痴痴看着纸上墨迹未乾的字──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我在写什麽了?匆匆把纸揉成一团掷开,小纸团在桌上滚了几圈,不知落到什麽地方去。幽惚间,沐岚的声音传来:「娘娘,宁妃娘娘到了。」
所有思绪暂且压下,又长又密的睫毛掀动,琉璃黑的眼珠带着水光的色泽,前视的眼神未凝,唇边已挂上了殷勤迎人的笑容。
第84章 慧极必伤(二)
浅蓝如烟的宫装丽人步入门槛,柔润如满月的脸庞带着微笑。
「麻烦妹妹走这一趟了。」我自桌后绕了出来,沐岚机灵的走前扶住我。
「夕姐姐妳这是哪裡的话?妹妹还没及多谢妳那天在皇后娘娘面前为我解围,又费了这麽多的功夫把火炼金丹救活了。」
「别这样说,本宫也不忍心名株被毁,只是略尽绵力而已。」我侧头对沐岚道:「去和茗烟把火炼金丹搬出来吧。」
「是的,娘娘。」
看着沐岚躬身退去,我道:「火炼金丹的根茎已损,必须小心打理,本宫将放到室内重新栽培,当下已是生长完好,枝叶比起之前更茂盛了。」
「姐姐一定花了不少心机,妹妹真的不知该如何的表达感激才好。」宁妃说。
「这件事说起来,我也要负上责任,要非我没有提示妹妹,妹妹就不会因为滑脚失去平衡,伸手去抓那株牡丹。」
我故意在说话裡留了个尾巴,而宁妃果然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