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姐姐一早便知道妹妹会滑脚麽?」她蹙了下眉,语气带些迟疑地道:「我也是在事后回想,才觉得那位置的确是凹陷得不太寻常,似有人为……莫非这真的不是个意外?」
我浅笑了一下,却是冷似清秋。「妹妹还猜不出来,这是谁干的麽?」
「是……是……」她瞠大了美丽的眼睛,呼吸跟着急促了起来,却是力图平静。「难道会是皇后娘娘麽?不,不会的……她为何要设这个陷阱害我,我并没有得罪过她……」
「妹妹别慌,皇后娘娘要害的人是我,恨的也是我,只是今次殃及了池鱼。」
我的脸上闪过了凄凉,如同被晶莹雨水泼浇过的墨兰。「我如今腰身笨重,行动缓拙,若然一不小心踩在那滩沼泥上,便不如妹妹手脚敏捷,能够化险为夷了。」
「姐姐妊娠已有数月,一旦跌倒,后果不堪设想。」经我稍一点明,她恍然大悟。「皇后竟存这般歹毒的心思,想要害得姐姐流掉孩子!」
「其实,皇后几次三番欲加害于我,妳还记得,太后寿宴那天,我献曲断弦之事吗?那便是她命人做的手脚。她说我画纸人用厌胜的法术害她,令我被打下了天牢,也是她自个儿杜撰出来,嫁祸于我的。」我直言无讳,把她当成是知心姊妹。
「原来是这样……」她一阵错愕,指尖滑过了唇瓣。「皇后还曾嘱咐过我们一众姐妹,要我们别跟妳走得太近,我便觉得,姐姐为人高逸,不似是会作此事的人。」
「我不过是龙元和紫檀政治联姻下的一件工具,心裡只想跟大家和平共处,大事化小。皇后向来妒忌我得到皇上的恩泽,处心积虑想把皇上抢回来,现今我跟她同时怀有龙嗣,她害怕我会威胁到她的地位,更是变本加厉的打压我。唉,我真的不是想跟她争些什麽,她身为皇后之尊,兼得太后的欢心和偏袒,我又能争到什麽了?」
「父亲要我入宫来,也是为了巩固我们家族的地位。」她看着我的眼神,便似是完全明白我的感受。「身不由己,同病相连,原来,我们都是同时天涯沦落人。」
我握住了她的手,真诚地道:「宁妹妹,谢谢妳相信我,在这深宫之中,我难得遇上一个交心的人。」
「娘娘,东西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门边传来沐岚的轻声禀报。
我和宁妃乘着各自的步辇,在一大帮宫侍随从的簇拥中到了昭凤宫,云湘伶见到鲜红娇艳更胜往昔的火炼金丹,脸上掩不住惊异,又带有一丝不甘。接下来不免又是一番客套,和预期之中口头上的明来暗去,我故意装弱势落下风,宁妃看在眼裡更是同情我的处境。
回到容华宫,当晚我头痛得厉害,吃不下东西便早早就寝。竹帘外面的春雨声由小趋大,滴滴答答下了一整个夜晚,听入耳中,惹人莫名的焦躁烦乱。我自恶梦中骤然惊醒过来,尖叫引得守夜的沐岚飞奔内室,我冷汗满额,再也睡不回去,无故发了一场脾气,抓起床上的玉枕乱砸,惊得她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胃口欠佳、夜难成眠、行为乖僻、喜怒难测,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着,几天下来,我的眸底透出了两片澹澹的鸦青,脸容憔悴,人也瘦了一圈。沐岚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担心得快要哭,嚷着要告诉皇上去。
「近来朝中政事繁重,此等小事别要惊动皇上。」我出言拦下了她,语气坚决不容违抗。
这天宁妃前来探望,沐岚奉上茉莉雀舌毫,然后和嫣明一块儿拭抹着百宝格柜上林林总总的珍宝摆设,泰半是辜祉祈的赏赐,还有的是全国各地官员们送来想讨我欢心的玩意儿。空气裡荡漾着午后的悠闲,和雨后绿叶散发出来的新鲜清香。
忽然「呛啷」一声巨响声彻屋瓦,嫣明把一尊青瓷弥勒佛座像摔落地上,佛像碎裂成片片。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闯祸的嫣明一把跪下,口中喃喃,跟沐岚一起拼命磕头。
「看妳笨手笨脚的,姐姐这阵子心情不好,妳又想惹她生气麽?」
带着南方口音的宁妃,连数落人的语气亦是软软呢哝,听得让人心裡一下子酥软了,舒坦了,气也消了一半。她见我想要起来去看,便从旁轻轻扶着我,一起走过去。「真是的,这麽多的装饰摆设妳不打破,偏弄烂了尊佛像。小婢无心之失,诸神有灵莫怪,姐姐福气好,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妹妹明天再送妳一尊笑弥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