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熙宫皇上当太后的面把我一抱入怀的事早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大家描述得绘声绘影,都彷彿曾亲历其境,什麽白脸弄臣、夜夜侍寝,越说越不堪入耳,连三爷那小鬼也以此嘲笑我,说难怪他的皇兄把那票如花妃子搁在一边,原来有特殊隐癖,害我恨不得掘个地洞让自己从此消失掉。
辜祉祈就只一个举动,就将世人蒙骗了,也让我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大家都以为皇上不愿立后,乃因我的原故。而我,若要闢那荒谬绝伦的龙阳之谣,必得坦承自己的女儿之身,这可是欺君大罪,一介女流进入朝堂高位任龙元国师,有心人势必大造文章置我于死地。
当初以男生扮相入宫只想图个清静,不料竟惹出此般祸事。我思来想去,束手无策,好比哑子吃黄莲,只能在心中暗骂那人的卑鄙可恶。
「崔大人、简大人,政务繁重,何必将时间浪费在无关要紧的人身上,我们还是速速前行吧。」宇文塱不知自哪裡出现,带头步下阶级,其他人鱼贯跟在他身后,挟着汹涌暗潮渐渐远了。
「快走,可莫要被沾染上那靡气。」其中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随风飘到我耳裡。
看起来,日子将要难过了,我仰头,眉间凝愁,无语对苍天。
一阵风,几场雨,压下了暑气。草木染青黄,荷凋香残,蝉的唧叫已不若盛夏般嘹亮高亢。
闻说今年是个丰年,城外穀穗飘香,风过处,如一片金黄色的海洋。这天,我随大司农和太常寺的几位大人,预备离宫视察正待收割的御田,也挑选犊牛等牲隻好作祭天当日之用。
正要登上马车,身后一声叫唤,我转身望去,竟巧遇辜祉南带着叱石悠闲地散步而来。
「看你们这副阵仗,是要出宫去了?」他微微一笑,接受下各人的施礼。「洛言夕,你还真是贵人事忙,本王好几次要到容华宫串门子,你都不在,害得本王白走一趟。」
「不知三爷是否有兴致,随我们到宫外走走?」我笑着说,就怕他闷出病来。
「不了,皇兄派人召我过去承熙宫,听说是西边境外的斯夷国皇子将要来朝觐见,皇兄铁定是见我终日无所事事,想把招待贵宾的重任推到我身上来。」他背着臣下侍从,对我摆出一张极滑稽的鬼脸,我忍不住喷笑出声。「好了,本王也不碍着你们办正事,路上一切小心。」
人前,他又变回那副潇洒贵雅的公子模样,施施然地晃开了。
马蹄疾疾,载着皇宫大臣的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出了皇城,迤逦在京郊的紫陌上。驶上笔直的驰道后,车队的速度开始加快。
我和大司农同乘一车,突然马匹一个长嘶,只感车子一个颠簸,与箭似的绝尘而出。掀开布帘探头一望,车队已被远远甩在后方。「发生什麽事?」
「大人不好了,马儿好像受惊了。」
车伕用力地勒紧马辔,马匹却始终不受控制,车身不断的左摇右摆,剧烈振动,我们措手不及,好几次都差点要被抛出车外。
「好端端的怎麽会受惊?」身边传来司农的仓皇大喊,一手扶着歪倒的官帽,一手死命抓紧窗櫺。「国师大人,怎麽办?」
怎麽办?怎麽办?怒风的呼啸中,耳边是身旁人放开喉咙的凄厉尖叫,后方的吆叫声渐远,我只感遍体生寒,不住提醒自己冷静下来。车速太快,弃车跳窗不是办法,可直路总有尽头,一旦遇到下坡,或收不住势撞上山壁,只会落得个车毁人亡的命运。
情况危急根本不容细想,「嘭」的一声巨响,马车的前轮却在此时撞上了路面上的一块大石。一阵地动天摇,车前辕架断裂,马匹和车子立时分开。
说时迟那时快,整辆马车已经凌空翻起,我和司农一个失衡滚到车厢角落,恍若有股巨大的力量把我们从车子后方的窗子拉扯出去。
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我眼前金星未散,翻转过来的马车却已朝我们塌下。
我心裡暗叫了声,一把将躺在旁边不知是昏是醒的人使劲往外推出去,自己也乘势急速往外滚,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尘土飞扬,木板飞裂,我被压在山一般的车子下,那刻全身的骨头都彷彿要一节一节地断裂粉碎,胸口负着千斤的重量,剧痛加上无法呼吸,我差点昏厥过去。
模煳间,一匹黑马闪电般朝我飞驰而来,马上骑着一个男子,一身青衣在风中激盪摇摆,像一朵青云冉冉向我飘来。黑马停住,他一跃而下,在我身前那很近很近的地方,他的面容始终迷濛不清,我竭力想睁眼看个清楚,却找不到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