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会跳舞?」他惊疑地挑起轩眉,望着我自桌边盈盈起身,小步踱到了香榭临水一方。
「从前在桃花林的时候,心情一好,最爱随满天落瓣而舞,顺心意投足举手,旋转跃动,毫无章法可言,叫二爷见笑了。」我婉然一笑,双袖朝天挥扬间,足尖随之一点,纵身动了起来。
皎白长衣轻薄逸飘,云袖如流霞飞舞,纤腰一扭,风姿素妍,体态轻灵柔美,出尘欲仙。细臂迴旋,十指轻舒,恰若漫天绯色桃瓣散洒下来,而我,在杂乱天地的桃花润雨中独自圈舞着,逐渐分不清是我伴随落花而舞,还是粉蕊因曼舞而辞枝羞落。
身如雁轻,翩如鸿惊,带着几分妖娆,令人目眩心醉。慢慢地,舞动徐缓下来,却更见腻美婉柔,亭亭如风中白梅,清豔若清水芙蓉,荡人心神。
连我自己也没留意,这样花样繁複的舞步岂是天成?即使连最优雅的舞者,若没有长年累月深厚的根基和明师的指点,断断难以随心即兴地舞出如此醉人舞蹈。可桃谷之中,只我师徒二人,我又是向谁所学?
一声笛声忽尔插入,我扬眸,见二爷不知何时已解下腰间碧玉笛,横置于嘴边吹奏了起来。
四目交投间,眸光竟是胶凝难分。
这桃花舞,我是第一次在人前显露,二爷是我第一位的观众,可亦是最后的一位了。
从此,香南雪北,水阔鱼沉,你我再也不复相见。
我一凝气,扬手展腰,接连翻旋了五圈,翩然似要乘风而去。
幽幽水榭,焕彩流波,映耀着未涂脂抹粉的淨颜,惊妍的容姿流光四溢,芳华绝世;瑶台月下,风临四面,拂动白衣腰带嫋嫋逸飘,更似在水中凌波作舞。
扬轻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伫。休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二爷,我不能眼看着你和皇上的矛盾越演越烈,更不能让皇上的魔爪伸向你,兄弟相残,只能,对不起了。
月儿圆了又缺,云聚云散,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人生本就是充满了痛苦和无奈。你的深情,夕儿无以为报,今世是我负了你。
第35章 无路可退
朔风凛凛,秋意瑟瑟。
浩浩荡荡的人马,队容整洁,精神抖擞,打着龙元旗号,自宫门出发,蜿蜒往南而去。
为首之人,身披青袍,银铠闪闪,腰间缕金碧玉带,稳跨玄黑高头骏马,硬弓长箭,青穗宝剑迸着寒光。那临风绰姿,神威凛凛的,正是二爷。
翊王队伍汇合了驻扎城郊的五千亲兵后,将朝着月来叛乱未靖的南边而去,为歼灭大张旗鼓来势汹汹的紫檀部众。
听闻敌军中有一位声望甚高之人,竟引使龙元军中有为数不少的前紫檀将士纷纷变节倒戈。目前消息传来,龙元已连败三仗,举国震怒,是次翊王亲率大军赴前线杀敌,使得士气大振,所有人都将平乱荡寇的寄望,放在当年曾以骁勇攻破锦阳城闻名的翊王身上。
可是,自古以来沙场就是残酷无情之地,二爷以王爷之尊带兵迎战,更是如众矢之的,必成敌军虎视眈眈的攻击目标。何况,战局形势随时变幻莫测,亟依赖朝廷的后援和粮草物资的补给,如若有人存心,要让二爷陷困于兵荒马乱的危局之中,实如弹指般轻易。
行军打仗我是门外汉,唯一可以做的,是让二爷无后顾之忧,至少不要成为他的累赘。走到哪裡,我暂时没有决定,也许且行且想吧,为免连累师父,暂时是不能回桃花林去了……
站在门楼之上,飞扬的袍髮未曾有半刻休静下来,我眺视着远方,眼神飘淼而悽怆。
银甲身影终绝尘而去,不复再见。
二爷,珍重,待得你凯旋回京的一天,原谅我永远无法兑现我的承诺了。
大风起兮,刮得门前大片尘土翻捲起漩涡,更显诀别的凄哀黯色。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思无极,宫门上徘徊良久,我方捨得离去。
既然决定了的事情,就要乾脆而行。我逃走的日子,就在今天。回到容华宫,表面上一切如常,沐岚和茗烟自没看出任何破绽,想到跟毫无城府的她们相处日久,忽要不辞而别,我的心中不免有些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