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够深了。
我抱着茸尾,悄悄自容华宫的后门熘了出来。小东西乖巧地蜷伏在我的怀中,半露睡意的漆黑眼珠子滚了又滚,似乎晓得牠的主人正在做着些不欲人知的勾当。
压低黑色斗篷的帽子遮盖着泰半容貌,我不曾迟疑的向着西宫门徒步奔去。
三更天,正值西门守卫兵交接之时,太后已为我预备好城楼之上的一丛小火,秋夜风高物燥,火乘风势,守兵急于扑火自会乱成一团,到时她一早收买的内应便会乘机放我出宫。只要我到达西门前这一段路顺利无阻,我的消失自然神不知鬼不觉。
小心避过了两行深宵巡逻的禁卫,隐入芙蓉苑的花木中,眼见宫门已经在望,上天却不让我走得如此乾脆,自远处走近了三道身影。
中间一人的金锦绣服太过显眼,竟是辜祉祈,左右随身却是献果和运粮。
我万万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碰上了皇上,头一低,矮身藏入了荆棘丛间,心跳急如擂鼓,心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庆幸我的位置正在月光投照不到的阴暗处,跟三人又有许些距离,即慎密如他们也未能察觉。
幽幽芙苑,荒烟蔓草,在夤夜中透露出神秘的气息。三人缓步走过,似乎在讨论些什麽重大事情,隐约听见斯夷国……南方战事……还有翊王等的字眼,我赶忙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斯夷国野心勃勃,长久来却一直受制于我龙元威势之下,正好把握今次机会翻身。若然真的让紫檀的人成功联合起斯夷国来,到时候双方同气连节,只怕我们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运粮的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沉重。「难怪探子消息传来后,皇上始终思虑难安,夜不能寐。」
「翊王爷智计无双,率领五千精兵南下前线作战,当可解南方之危,请圣上宽心。」献果道,「凑巧此时斯夷八王子为圣上大婚作客而来,我们正好乘机刺探拓跋一族的心之所向,好好招抚一番。」
月影西移,树影婆娑,明暗线条把那俊美苍白的脸容勾勒得更加冷峻深刻。
「绝非凑巧。」幽冷空洞的话声,乘着寒夜萧风鑽进我的耳朵中:「斯夷乃虎狼之邦,今次拓跋顃挑这节骨眼前来,必是觑准了现今三国间的形势,有所图谋。」
太过专注于他们的对话,我甚至没有发现背后的异样。
「你蹲在这儿干麽?」
近得不能再近的声音轻轻在我背后响起,我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尖叫悬在喉头,所幸被一隻闪电般的手掌给牢牢封住。
我叫不出声,却因转头的动作太急肩上衣服不慎勾着荆枝,「嘶」的一声短促微响,惊动起丛外的三人,献果首先上前察看。
辜祉南、三爷、小鬼头!我给你害惨了!我用杀人的凶光瞪他,仓促间不作多想,手一鬆将茸尾放了出来,只盼将他们骗过。
茸尾,跑吧,跑起来……
小东西似悉主人心意,直直鑽出了荆丛堆,奔向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黯色。可小狐再快,又怎及得上大内高手的绝妙轻功?兔起鹘落一追一赶,雪般白的绒球已被献果擒在手中。
「皇上,是洛国师驯养的小白狐。」他单手挟着茸尾的后颈回到了辜祉祈身边。
「洛国师的白狐怎会在此间出现?」运粮俯身平视着献果手中的茸尾,揉了揉牠的白毛,茸尾作势欲咬。
镇静的辜祉祈却连眉头也没挑一下,「这畜牲最喜欢周围乱窜,熘到这儿来也不足为奇。」显然他还记着那天茸尾在承熙宫出现将他咬伤的恨事。
「回去吧。」
「是,皇上。」
比乌夜更沉,星子更亮的利眸若有所思地扫过了我躲身的地方,眉宇旋蹙,锦袖一挥,负手转身而去。
我捏了捏大腿,眼睁睁看着茸尾被带走,却什麽也不能做。
「可以告诉我了吧,三更半夜你鬼鬼祟祟的干什麽来着?」辜祉南抓住我的肩头,打量我的眼神裡意味深长,似觉可疑。
「我……我喜欢半夜遛狐不成?」脑筋急转,仍掰不出可信的理由。
「胡扯,容华宫离这裡大老远,遛狐岂会遛到这边来?西宫门倒是比较近……何况你还穿成这样……」他一手拉下我罩头的斗篷帽子,冷月霜光射在柔润的脸上像是莹透的白瓷,脸上的紧张却再也遮掩不住。「你不肯说我就告诉皇兄去。」
他作势欲站起来,这次换我扯住了他的银袍一角。「不要!三爷,求你,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