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只要我不在了,她就能得到皇上完整的爱麽?怕是她太看得起我,也太看得起她自己了。
不再眷恋,不再回头,我昂然踏出了承熙宫,迎面闪身挡阻我的人,却是李寿。
「李公公,连你也要拦我麽?」我皱眉,看着身形微臃、略显笨拙的他,心裡盘算着不知要扳倒他的胜算有多大。
「洛姑娘真的决定了要走麽?」
「非走不可。」洛姑娘……他不喊我公主、国师,偏偏喊我洛姑娘,莫非心中已是定了我离宫当回平民身份?「你肯让我走?」
「不然姑娘以为能够打败身为踏雪他们师傅的奴才,安然离开吗?」他笑眯了眼,看上去福泰圆脸更是和蔼可亲。
他脚底的那阶白玉砖忽然无声裂成碎片,再散为飞灰,胖躯一沉,当然不是因为他心广体胖之故。
什麽?!他竟是十一生肖的师傅!我张嘴望着他的圆脸,转而望着他脚边的那堆砖粉,视线又上移望回了他的面。真人不露相,皇宫果然是个卧虎藏龙之地,也难怪辜祉祈时常将他置在身边。
「姑娘用不着感激奴才,奴才也只是为了皇上和翊王爷,还有我龙元的江山社稷,说穿了也是自私得紧。」她与皇上,只有痛苦,不可能开花结果的。
每个人都想要我走,这皇宫裡,我果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
「李公公,请好好保护皇上和二爷,还有,谢谢你一路以来的照顾。」
「姑娘莫要客气,一路珍重。」
离开的路径还是西宫门,我亮出云湘伶所予的令牌,果然通行无阻。根据她的计划,西门出来是旭城西一条僻静的长街,平常夜晚是宫女偷偷出来典当变卖宫中古董珍宝的地方,白天却是半条人影也没有。街道尽处通往城外一座鬱鬱葱葱的树林,到了那裡便是如鱼回到海裡,宫中禁卫出动再也难把人抓回来。
我倚着粗壮的树干喘息不已,一手按着空洞得隐隐作痛肚子,从被人打昏抓去,我已有多久不曾进食?一天,还是两天?难怪饿得前胸贴着后背,再这样子下去,必因虚脱而晕倒,可这四周除了树皮和树叶,连半颗酸果子也见不着。
偶尔抬头望天,穿透遮天蔽日的盘枝纠结、交柯错叶,才发现天色已是不早,若未能赶在天黑前走出这座见鬼的荒芜密林,入夜以后可就麻烦了。此刻唯一可以依仗的,却只有我的两条发软发酸的腿,也许再加上威武不能屈的坚毅意志。
正自惆怅,背嵴忽然昇起一阵寒意,入宫后经历过太多的事情,我很清楚,这让我浑身凉飕飕的东西,叫做杀气。
是谁派来的杀手?时机急迫不待思索,我往旁边一缩,一把亮晃晃的飞刀已是精准地插入了方才我停留歇息的树干上面,馀势未衰,正自抖动着。
一击不中,杀手似是知悉我发现了他的踪迹,拔腿便追来。
背后那纷纷沓沓的脚步声,还有物件快速移动时擦过枝叶的声响,让我知道杀手不只一人,像是头受了巨大惊吓的小鹿,我忘命地向着树林的更深处鑽去。
林木越来越密,迷离雾气缭绕不休,却为我提供了一线生机──脑筋急转,仗着地利,本能地踩着娴熟于心的九宫八卦步,在狭窄的树木空隙之间灵活地游走着,左窜右避,忽高忽低,虚实交错的步法,堪堪躲过那一波一波致命的飞刀攻击。
我的心跳得快要从嘴巴跃出来,衣物上全是被锋利的枝桠叶边划开的一道道口子。步履虚软不稳,所賸无几的体力正飞快流失,全凭一股意志苦苦支撑着,却不知还能撑上多久。
这让我想起了某个梦中的情景──揉合血腥味的风、身后的吆喝、穷追不捨的人、恐惧、绝望、孤雁、悬崖……太逼真、太可怕了,我可以肯定,这不只是一场梦,我在现实生活中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真切地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上头密谕,抓到她要格杀勿论,我们可不要追丢了。」
「这娃儿看来娇娇弱弱的,似被人服侍惯了,可还真会跑……」
「亡国之人,又能逃到哪裡去?」
什麽上头、什麽娃儿,谁又是那个亡国之人?脑袋某个角落裡,渗出了句句古怪到极点的话声,让我头痛欲裂,再难顾得上脚下,一不留神被树根绊着,尖利异常的刀刃惊险地贴着脸颊而过,削去了鬓边的几绺秀髮。
看着随风飘绕空中的髮丝,与及刃锋擦过颊边的冰寒之气,陡然醒觉过来,我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软弱、任人鱼肉的女孩,万万不能光是捱打不还手,我要自救,我要反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