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开心吧。”她挥了挥手转身就走。走到门边的时候,馆华蓦地想起了以前没能问出口的问题——她突然意识到,她之前没能问出口,不是她怯懦,而她尚怀有慈悲和怜悯,而如今,透世显然不值得这点慈悲和怜悯了,若还顾忌着,反倒显得自欺欺人可笑之极。
“呐,透世。”馆华笑了起来,但她其实想哭的,她理解及川的心情,他们因关爱、在乎着同一个人而能同喜同悲。馆华此刻心知自己太狠毒,这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不幸都各不相同,而不幸的不同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但就算是为了及川,她也要捅穿透世那颗因时间脱落而变得百毒不侵的心脏。
——用最刻毒的诅咒。
——“透世,你有没有为了从不回头而后悔过呢?”
馆华出了房间就三步两步冲下楼去找及川,然后不期然在廊檐下刹住了脚步。岩泉在前庭一手托着排球一手摁着及川的脑袋,阻止他一个劲地往自己身上蹭。
“呜哇笨川你哭什么啊?!不要扯我衣服抹鼻涕啊啊啊啊啊脏死了啊离我远点!!!”
“嘤嘤婴小岩!给我擦一下啦小气死了嘤嘤婴……”
“给我放手!!咕……好恶心!!!”
“不许说我恶心!!小岩!听我说!我们一起打排球吧!!”
“哈啊?!说什么呢恶心川……”
“我们一起打排球吧!!赢下仙台市,赢下宫城县,赢下东北,去全国!!”
馆华被惊得呆在了当场。她看见那个男孩在正午的阳光下满脸眼泪鼻涕被照得晶晶闪闪,眼睛却比怒放的桃花更加明亮,他揪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伙伴近乎绝望地哭嚎,又在绝望的最深处爆出一股强韧蓬勃的生命力。
“小岩,跟我去打全国大赛吧!!”
馆华反应过来及川在说什么的时候,眼泪已经稀里哗啦落得和洗脸一样。
开花了。
开花了。
——绝望之中开出了千年不遇的花朵。
7、离去之人·终
透世的野心,及川也是知晓的,比“她要离开”,知晓得更为彻底和清晰。
“哈啊?流姐要隐退?!”
“嗯。透世已经不可能再打排球了,所以我也放弃了。没有透世给我托球的比赛,我不想打。”
“但是流姐这么强!!一定有很多豪强高中发来邀请的吧!一定会有更多的机会,能再去全国的吧!”
“话是这么说……”
“小岩你不懂的啦,就不要多嘴了。”
“啧,笨川你……”
“因为,二传手不是透世姐就没有意义了吧?最开始说‘要去全国’的,就是透世姐,而不是流姐,呐,我说的没错吧,流姐?”
馆华摊了摊手,默认了。心想及川这小鬼果真不得了。
——想打出仙台市、打出宫城县、打出东北赛区、想去东京打全国大赛,这个愿望透世只对自己说过,别人不知道这一点,馆华也向透世确认过。支撑着过去的北川女排杀出重围进军东京的庞大野心,并非那个耀眼夺目的北川女王的口号,而是那个躲在女王的锋芒之下,低敛而持重的二传手的愿望。
连这都看穿了的及川,未免心思细腻得过分,甚至有点让人害怕。
对于一直跟在透世身后长大的及川,馆华是心有不忍的。及川想要开花就必须离开透世,而那对他来说太残忍了。馆华以为如若没有人来强迫他这么做,他就会放弃开花的可能,毕竟他本身或许并没有那么愿望,况且他又那么在意透世——馆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强迫及川开花的是及川自己,他终于决定离开一直以来所立足的位置——那个透世身后的位置,他决定接下透世的愿望,越过透世,拉上岩泉一起向前走。
他说要去全国——那明亮的眼神比当初的透世还要璀璨。馆华知道岩泉是绝对不会拒绝的,亦如当年的自己无法拒绝透世:我们一起打排球吧,赢下仙台市,赢下宫城县,赢下整个东北,我们去全国!
及川和透世是相似的,他们的骨血里有一种一脉相承的东西,尽管与血缘无关。那种东西,足以让馆华为之倾心,也足以让岩泉应下那相当艰巨和长远的挑战。及川并不算得上是天才——后来馆华见到影山飞雄的时候就确信了这一点,二传手这个位置上假若要诞生真正的天才,那么及川的天赋显然不如那个小他两岁的后辈。但是能让及川的才华开出花来的绝非天赋那种可遇不可求、实质上又十分廉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