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世眨眨眼睛一脸茫然。馆华冷汗涔涔地扯住及川的衣袖,害怕他一时冲动引发什么恶性暴力事件——透世被揍不算什么,馆华自己也早就想揍她一顿了,然而及川和青城男子排球部可是要因此被禁赛的。
及川的眼神里卧着一种淬炼过千百遍的坚忍和寂静,仿佛千斤的重量压在肩头无法将他的执拗折断。他用那种极具隐在攻击性的目光注视着透世,虹膜上映照出的纹理深刻如渠沟,沟里积存的灰尘像日子一样深厚,黯淡得一塌糊涂,却又极致温柔。
而透世依旧迷惘地望着他,似乎被打死不吭声的沉默拉锯当做了无往不胜的利器——事实上她又一次胜利了。末了,及川的一声叹息把世界淹得无边无际。
“‘对不起’呢?”
透世岿然不动的安宁表情忽然地动山摇般的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
她轻轻地嘤咛。
作者有话要说: 520快乐【你他妈
11、黑蛾
太阳像条沙皮狗一样拦街躺着,透世忽然怀疑太阳是不是在自己离开宫城这几年,在宫城的上空悄无声息地老去了。她又恍惚了。阳光照着人世的人,人世以外的造物,是不会被惠及到的。她患病的时候,人间的太阳离弃了她,待她回到人间,一切又都变了。
她回来了好些天,走访亲友,接洽一些外资企业寻找工作——在美国接受治疗的同时,她在特殊教育机构的协助下完成了大学学业,与此同时慢慢地拾起在宫城生活的感觉。透世觉得什么都对了,却总还有什么没到位——回到仙台那天之后,她一直没再和及川说上话。及川的变化太大,可她偏偏还觉得有什么熟稔的东西留存着,这点故去的遗存一直梗在她心里,尴尬得让她下不去手把它彻底剪除,血液流过的时候都会刻意绕过,在心窝上留下一块微妙的低洼。
“啊,透世姐。”
透世一抬头,站在阶下的低洼里的少年就像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一样——透世又感到惶惑了,这个少年,何时从荒野的桥上来到了她心里的低洼,还一副由来已久的姿态,仿佛他早已凭借某种天赐的因果名正言顺地占据了那里。
“早呀,阿彻。”——她恍惚闻到了桃花盛开的喧闹气味。
“透世姐要去哪里吗?”“没有特别的……只是在家里呆着太闷了,想出去走走……”
及川爽朗地笑起来:“我也是,那一起吧。”——很脏。透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相较而言,宫城就几乎没怎么变过。沙皮狗似的太阳赖在头顶,一动不动地板结、凝固。透世有些窒息,想伸手去松一松衬衣领口,余光瞥见及川的侧脸,就放弃了。
“呐,透世姐。”
“嗯?”
“透世姐以后,会一直留在宫城吗?”
本来已经可以笃定地回答“会的。”,话到了舌尖上一翻,不知怎么就翻得变了个样:“……嗯,谁知道呢。”
啪嗒。及川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透世愣了一下。她好像从来不会留意到走在自己身边的人,怎么及川的存在感就这么强烈。她低下头去一看,及川的食指和大拇指虚拢着,牵住了她的小拇指,明明没怎么用力,偏偏就扯得她没法往前走了。
“不要再去其他地方了。”“……诶?”
“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像他的两根手指之间捏住的是她的命脉,他可以用这稀薄的筹码和她谈判一年、十年、二十年,乃至整个人生。
透世无奈地叹了口气:“阿彻,我早就说过了吧,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可以这样随便和人撒娇……”
“我从来不和透世姐、小岩以外的人撒娇。”及川打断了她。
及川的食指沿着透世的尾指指骨小幅度地、轻轻地摩挲着,好似磨着豆沙馅那样细软的温存,这让透世无端地感到惊恐。
“我不会再动不动就撒娇,不会因为做得不如小岩优秀就闹脾气,不会走到哪儿都习惯牵着透世姐的衣角,仅仅因为这样,我就不能再留住透世姐了吗?那我为什么不干脆安分地做个小孩子,一直赖着透世姐呢?
“这算什么啊。搞错了什么了吧,我长成了现在的样子,不是为了离开透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