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阮很不熟练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语气平淡地说:“我没遇到方丈前,俗名薛阮,之后承蒙方丈赐法号,净觉,净尘觉佛之意。你尘缘未绝,我替你取个俗家名字,他日若你有心皈依我佛,再请方丈赐下法号,可好?”
“好!”没有犹豫,小团子脆生生的应下了。
小团子有了名字,叫谢忱。
谢天地,怀忱心。
小谢忱一天一天的长大,薛阮也很尽职尽责的教导着他,众僧人也深感欣慰,觉得在谢忱的感染下,净觉师叔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少年的谢忱身姿挺拔,丰神俊朗,与薛阮站在一处竟意外的登对,而他的小心思也昭然若揭。但由于身在不懂风月的寺院,一时之间竟无人发觉他那点不能为人所知的小秘密。
——他喜欢薛阮,刻在骨髓里的喜欢。
薛阮觉得谢忱十分适合佛门,时常劝诫他能皈依我佛。但谢忱却笑着问她:“皈依佛门,可否能肆无忌惮的喜欢一个人?”
薛阮愣了愣:“断情绝爱,乃是皈依我佛的根本。”
谢忱笑得爽朗,将外袍脱下披在薛阮身上,“那就是了,我这样的人进了佛门也会被佛祖厌恶的。”他出神的看着薛阮,目光灼灼:“我的心中藏着一个人,再装不下佛祖了。”
薛阮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谢忱打断,“我要下山化缘行善了,这次阿阮可有想要的小玩意儿?”
不知道从何时起,谢忱再不愿意叫薛阮姐姐而唤她阿阮,但没人教过薛阮人间礼法,她也就随谢忱去了。
“……不用了。”
谢忱仿佛没听见似的,双手枕在脑后,慢悠悠地往山下走去。薛阮扶着那棵古树,按住了自己的心脏位置,那个地方刚刚微微的跳动了一下。
谢忱不愿意剃发为僧,方丈没说什么,只是寺院不养闲人,他会时常下山做些活儿来挣点香油钱,最主要的是,他会在街市上搜罗一些小玩意儿,薛阮见到这些,平静无波的眼里会闪过一丝惊喜。
天色渐晚,谢忱来到卖货郎的货架前,看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不知道该选哪一个,卖货郎走过来,笑呵呵地问道:“小郎君这次想给夫人带点什么?”
听到卖货郎的称呼,谢忱有些赧然的挠了挠头,笑的很腼腆。
卖货郎笑意更甚,他从货架上拿了一支簪花递到谢忱跟前,“中原那地方的相公们都会替他的夫人绾发簪花。”
发簪的尾花是几朵小巧的白莲簇拥而成,在暗色下还散发着莹莹的光辉。谢忱欢喜的付完钱,将簪花小心翼翼地放在胸前,正准备走,却被卖货郎叫住:“小郎君,我这里还有一本话本子,可给令夫人解解乏。”
谢忱本不想接,但无奈卖货郎盛情难却,硬塞到他的怀里。
那书刚到他的手上,一道怪异的白光就射入了他的脑海中,他双目失神的定在原地。
他身旁的卖货郎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随即慢悠悠地挑起了扁担,不急不慌的朝官道尽头走去,边走边吆喝叫卖着。
*
谢忱回来的时候,薛阮明显觉察不对,她疑惑地拉过他,问道:“此次下山可是遇到了什么?”
谢忱眼里泛着血丝,脸色苍白,笑的有些勉强,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挣扎了许久之后才问道:“阿阮,你……的本体是这棵古树?”
薛阮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事。
“是啊。”
谢忱有些着急:“那你可知,这树下……”
薛阮淡淡道:“镇着万千恶鬼。”
谢忱的声音染上了哭腔:“那你可知这些恶鬼正蚕食着你的命!”
薛阮就平静地看向他,薄唇轻启,“地狱恶鬼杀不死,只能镇压。”她顿了顿,不熟练地摸了摸谢忱的头,只是这次不像小时候那么容易了,她须得踮起脚尖才能碰到这个小少年的头顶。
“阿忱,这便是我活着的价值。”
谢忱怔怔地盯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女人,眼泪跌落眼眶,他不可置信的摇着头退后,嘴里喃喃地念着:“不……不……”
接着,他猛然抬头,双目猩红地质问她:“那我呢?你就打算这样丢下我吗?你若……我在这世上便再无人可依了!”